“写时务策?”
这里四处无人,萧综环顾四周,见没人注意,点了点头。
“你头上有痣,这很好。可一旦有人发现额间有红痣就能得到父皇的重视,你且看着,不出三月,这额间有痣的人就会三不五时的冒出来,到那时,父皇再看你,就不是现在的心境了。”
马文才上辈子就没见过梁帝,对他的性格自然不会比萧综更了解。
“父皇看重你,是因为那个夭折的孩子。那个孩子既然夭折了,就不会有人知道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即使是父皇,也只能依照先皇后的长相去画他的画像,这就是说,父皇其实希望他的一切……”
萧综叹息。
“……能像先皇后,而不是他。”
要像先皇后?
马文才脑海里首先浮现的是涂脂抹粉的梁山伯。
他打了个哆嗦。
“我也不知道先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我出生时,先皇后已经去了好多年了。不过听旁人说,她是个永远刻薄的人。”
那边,萧综的话还在继续着。
马文才一怔。
刻薄?
“说这话的人,早些年一定和先皇后关系不好,但先皇后的性格也可见一斑……”萧综羡慕道:“她是个我行我素,不会考虑别人感受、活得自我的人。”
“先皇后能这么活,是因为先皇后有这么活的本钱。”
她是皇室之后,世族嫡女,嫁给当时还是微时的皇帝是低嫁,能不我行我素吗?
“父皇敬重她,是因为她活的‘真’,敢说出别人不敢说出来的实话。昔日父亲也有过渐渐膨胀的时候,是先皇后不停地泼出冷水,迫使父皇缜密地考虑,方有了现在的江山。”
萧综说出重点。
“如果她还活着,也许不是个贤妻,但一定是对苍生有益之人。”
马文才仔细一想,就明白了萧综为什么这么说。
当人走上那个位置时,想要再找个能说“不”的人,已经难上加难。
萧综见他听懂了,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话已至此,该怎么做,你自己想想吧。”
说话间,两人都嗅到了扑鼻的香气。
那是不属于这个季节的、桂花的香气。
桂花的香气,是一种充满侵略性的气味,当它的香味充斥鼻端时,使人再也闻不到其他的气味,其实和佛门的教义并不相同。
可此时没有人考虑这微妙的矛盾,而是抓紧每一刻的时间反复在心中推敲自己的诗句。
萧综看到前面人多,和马文才打了个招呼,便自顾自去了,留下没有知客僧的马文才一人留在原地。
好在马文才找到了一个护送他们过来的侍卫,在沟通之后,又被重新引回了原来的位置。
马文才过去时,萧衍正效仿魏晋名士之举,命人在几株金木樨下铺了一大块毡毯,众皇子围坐在他的身边,随着他吟唱的曲赋打着节拍。
“……光照四五月,诸花尽芳盛。持底唤欢来,花笑莺歌咏……”
马文才一看在打拍子,一阵头疼,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
三皇子第一个发现他过来了,伸手一拐旁边的哥哥萧统,对着马文才的方向努了努嘴。
萧统看了过来,见萧综不和他在一起,皱了皱眉,对马文才做了个暂时离开的手势。
马文才知道萧统希望他能和萧综一起过来,点了点头,就在桂花林的外围随便走了走,突然看到了萧综和徐之敬、褚向。
国子学的学生们都到了,然而整个国子学有学生近两百人,这些人身份有高卑之分,三三两两聚集一地,有些五馆生已经被点了常侍官的,自然会去找那些皇子或宗室。
徐之敬比较尴尬,他出身东海徐氏,可如今只是个庶人,但庶人和士人都不认同他,在这种聚会中,若马文才等人不在,往往最被排挤。
想来刚刚萧综突然离开,便是去找自己这位“常侍官”去了。
马文才没想到萧综会对徐之敬如此重视,显然徐之敬也没料到萧综有这么“体贴”,此时甚至有些感激涕零。
褚向之前大概是跟着徐之敬在某处闲谈,萧综找了过来,便也寻到了他。
褚向的境况和徐之敬差不多,他被梁帝不喜,其他人便也不待见他,正属于边缘人物。
可二皇子似乎是很不在乎这些事情的,对待褚向的态度很是温和,甚至还客气地问几句“老夫人身体如何”之类的话。
大概是感受到马文才的目光,萧综立刻转过了身,见到是谁后,笑着对徐之敬说:
“我本担心你们无人引导会有些局促,看来我是白担心了,有人来找你们了……”
他一指树下的马文才。
“你们聊,我去寻兄弟们。”
等萧综离开,马文才走了过去,和褚向互相一礼后,好奇地问徐之敬:“二皇子特地来找你?”
“是啊,二皇子真是率性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