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正德手里拿着剃刀,浑似得到了护身的武器,整个心也为之一定。
“我等下是装成僧人跟你出去吗?”
屋子里原本就有镜子,他一边对着镜子剃须剃发,一边问:“去哪里?我们王府的别庄还是……”
“去你原本想去的地方。”
马文才回他。
萧正德手中的剃刀一顿。
“你在梁国犯了众怒,即使是陛下也没办法护住你。本来今晚陛下是准备依众人愿赐死你的,可不知为何陛下心软了,就让我来救你一命。”
马文才嗤笑:“你在梁国是过街老鼠,谢家是一定要你人头的。陛下的意思,让你乔扮成游方的僧人到北面去,过了风头再回来。”
他指了指身后的僧人。
“这是同泰寺的大师,陛下命我来赐死你的同时还派了他来给你超度。等会儿你穿了僧袍和我一起出去,会有人来善后。”
马文才见萧正德动作笨拙地剃着头发,有些不耐烦地说:“你要继续这么剃,整个内狱的人都要知道这里有问题了!”
萧正德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递出剃刀,那同泰寺的剃度僧动作极快地将他的头发削了,向马文才点了头。
接下来跟着马文才一起出去的路都很顺利,马文才带着萧正德刚出牢狱,就有狱卒拖着一个赤着身子的人进了屋。
萧正德低着头乔扮成僧人跟在马文才后面,大概是安排好了的缘故,没人上前盘问马文才和他,就这么顺顺利利的离开了内狱、离开了台城,一路将他送到了江边。
在路上,萧正德也不知在想什么,一直一言不发,待到了江边,看到了那早就备好的小舟,他才终于动容,相信了伯父是真的要放了他。
他曾想着,若要真的无处容身,便命心腹侍卫护送他和柳夫人母子一起往北而去,甚至为此做了很多准备。
而现在他孑然一身,身穿僧衣,面对着茫茫江水,竟生出几分恐惧来。
“早知要放我,你又何必抓我?”
面前放了他的人,也是把他一手推入现在这种绝境的人。
萧正德嘲讽道:“你还真是有做佞臣的资质,陛下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要是让别人知道是你放了我,下一个要逃的就是你了。”
“不劳侯爷费心。”
马文才手里提着灯笼,只随意向他拱了拱手。
“抓你,是皇命;放你,也是皇命。侯爷有时间关心在下,不如想一想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
马文才一指江水,说道:“舟上放着同泰寺为你出具的度牒和身份文书。这小舟不受风浪,行不远。你沿着这水道一路划向东,上岸后找一间寺庙挂单先藏一阵子,再往北走,以云游僧的身份藏匿。”
两人毕竟有龃龉,马文才说完这番话后,一刻都不愿意多待,颔首示意后就要离开。
“等等!”
萧正德已经上了舟子,却突然叫住了要离开的马文才。
马文才没走出几步被叫住,疑惑地转过头。
“我的两个儿子……”
萧正德的身影在月光下被拉的极长,面目亦在昏暗的夜色中明昧不定。
他问出这句话,却没有再接着说下去,只犹豫着立在舟上,不知是要接着再问下去,还是就此不提。
马文才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见他还不说话,便掉头欲要再走。这时候萧正德才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
“我和柳夫人的两个儿子,现在可安好?陛下有没有将他们送到王府去?”
他绝口没有问柳夫人如何,却问起自己两个儿子。
再想到他之前敛来的大量财物除了蓄养死士外,多半用于维持柳夫人和两个孩子奢侈的生活,马文才不由得一叹,没有回话。
他不是叹萧正德,而是叹投错了胎的两个孩子。
咚。
萧正德手里的船桨落了舟。
待马文才走出极远,还能看到那艘船静静停靠在江岸上,风中隐隐传来带着隐忍的号哭之声。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艘船,头也不回地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
夜色虽然昏暗,可今夜的月色却很明亮。
萧正德小心翼翼地划着小舟往岸边驶去,见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才从小舟上下来。
提起皇帝为他准备的度牒和身份文书,也不离开芦苇丛,而是猫着腰在芦苇丛中摩挲着前进。
江岸边有很多这样的芦苇丛,里面藏着各种野鸟下的蛋,萧正德不过走了几步就已经踩碎了好几个。
寂静的夜里,蛋碎的声音分外明显,将萧正德吓得心惊肉跳。
可声音传出后却什么事也没发生,他又走了几步,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声响,那佝偻着的腰便一点点伸直了,脚步也轻快了起来。
待又行了一会儿,他终于鼓起了勇气,一口气冲出了芦苇荡,猛地向着自由而未知的未来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