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遵自是知道自己的马多半建立了白袍骑,但他是降将,不宜再刺探军情,而且为了避嫌,之前负责考察牛首山牧场的事情也都是交由其他同僚去做,他本身也正在低落期,所以这么多年来,竟都不知道白袍骑里的马被糟蹋到这种地步。
事情发生后,就有原本在白袍骑、后来被驱逐的士卒上门来“告状”,毕竟名义上马政归太仆寺管。
于是范遵就去了趟牛首山,回来后,趁着上朝时所有大臣在门前等待的时候,一头撞向了宫门。
幸亏谢举当日带着书吏徐之敬入宫议事恰巧在场,事发时徐之敬立刻止血、救人,否则那范遵说不定就这么撞死在宫门前了。
就因为当时文武百官皆在列,这件事就被这么轰轰烈烈的揭发出来,一发不可收拾。
与此同时,曾被白袍骑驱逐的前骑兵们又去了御史台,状告白袍骑的主将朱吾良收受贿赂、克扣军饷、私下倒卖军马等等罪行。
就这样,原本眼看着已经被压下去的丑闻,就这么爆发了开来。
光严殿内。
原本是在皇帝处理政事时听候“顾问”的大殿里,今日三三两两聚集着不少朝中的要员。
被定为清品的流内十八班几乎来了一半,甚至还有几位将军。
这些人的手中正拿着一篇文章,并互相传阅。这篇文是使馆里的梁国官员送入宫的,听说被人用箭射入了使馆中,就钉在魏国人住的门前廊柱上,使馆里的人一开始以为遇到了刺客,小心翼翼地将箭拿下来后,发现是一篇文章。
就在他们发现这篇文章后没多久,城里的儿童争相传唱起这篇文来,使馆里的官员觉得事有蹊跷,就将文章送达了上司。
自古以来,童谣总和上天的预警联系在一起,文章一传唱开后立刻引起了不少官员的警惕,待再看到这篇名为《马说》的杂文后,更是坐不住了。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故虽有名马,祗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不以千里称也……”
“……马之千里者,一食或尽粟一石。食马者不知其能千里而食也。是马也,虽有千里之能,食不饱,力不足,才美不外见,且欲与常马等不可得,安求其能千里也?”
“……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材,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
读着这篇《马说》的不是旁人,正是如今梁国的太子萧统。
他素来以善待人才而被称道,看完这篇《马说》后,几乎是一唱三叹。
这篇文通篇说马 ,又不是说马,内容浅显易懂连妇孺都能听明白,几乎就指着梁国上下的鼻子骂他们是不懂得惜才的蠢货了。
它出现的时机太巧、出现的地方也让人觉得棘手,由不得他们不重视。
“诸位怎么看?这篇《马说》会不会是激愤之下的范遵所作?”
第334章 夺权生事
“那范遵不过是一武夫, 若是能写出这样的文章, 早就不会是个太仆寺的小官儿了,依我看,并非范遵的手笔。”
一位侍郎道。
“是不是范遵的手笔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现在外面都在传着一首童谣 , 正和这篇《马说》息息相关……”
周舍人愁眉不展, 喃喃道:“灶下马, 几做驴;烂马胃,骑都尉;烂马头, 关内侯。”
这便是抨击时政,说官员靠马谋利, 不顾军备了。
“依我看,这是有人刻意散播谣言。”
说起此事, 朱异心内懊恼,“言上号令, 不顺民心,则怨谤之气,发于歌谣, 故有诗妖。说是上天的讖言, 也未免太言过其实了。”
“朱使君都已经承认了是‘怨谤之气, 发于歌谣’,可见民间还是有怨气的。”
太子萧统是个敏感的人, 又有极高的艺术修养, 往往会被这样的文章打动内心, 他握着那篇《马说》,向诸位大臣说:
“这篇《马说》,看似说马,其实是说在我梁国的人才并不能得到重用。白袍骑当年的战马全是北方的河西宝马,为什么到了我国不出几年,就变成驴了呢?那范遵撞向宫门虽然莽撞,可他若不这一撞,我们都不知道国内的马政已经烂到了如此地步……”
他有感而发,谢举则更为实际。
“现在北方有动荡,但凡北方政局动荡,总有北人来投,这篇《马说》如果传到北方,以后就不会有人南奔了,还会沦为北方的笑柄。听说范遵醒了以后就去了魏国人住的使馆,痛哭流涕当年不该献马,说是愿意辞去官职,护送魏国人回洛阳以赎罪……”
谢举语气严肃,“今日有人会悔恨不敢献马,明日就有人会悔恨不敢献船,南奔的北人本都是举家来投,若寒了天下人的心,我们还谈什么正朔?”
“如今内外交困之时,什么时候再起战端谁也不能确定。战马既然能被虐待至此、白袍骑吃空饷情况这么严重,各地军政又如何?各地武备和士卒可做好了战争的准备?”
谢举一字一句,直击问题的症结。
“窥一斑而知全豹,今日战马骈死于槽枥之间,明日就可以是为我们打仗的勇士,那才是最可怕的事情!”
这句话一出,众人皆是一凛。
别看他们如今都是清贵官职,但拱卫防御,靠的还是寒门出身的武将。
梁国是募兵制,兵员全靠征召和服兵役的百姓,去当兵的多是直奔某一位武将而去,部曲和武将之间的感情更甚朝廷与军队的,这些人往往晋升困难又不得到尊重,长久以来积累下来的怨气早已经不得不让人重视。
北方能因此而六镇齐乱,南方又为什么不能?
“作此《马说》之人,其心可诛!”
朱异眼神凶厉,“建康城能做这样文章的人不多,不如让御史台将此人找出来,看看是不是魏国派来的奸细。”
“然后呢?闹得满城风雨,让怨气更甚?”
谢举大袖一拂,“胡闹!现在要做的是安抚民心和军心,我国现在还有不少南奔的将领,他们都在外领军作战,你是要逼他们反吗?”
范遵官是小,可是人家是举家来投的,这么多战马装备上骑兵在哪儿不能做一方诸侯?
结果人家得到了什么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