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此事陛下已有定夺,这几日便会召集大臣商议,殿下又何必向我们打探?”
马文才看在他对祝英台颇多照顾的面子上,稍微提点了几句,“陛下现在心情不好,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打扰为妙。”
萧统得了消息便赶来拦截他们,本就是想弄清楚萧综还活没活着。现在听马文才的意思,萧综那边肯定是不太好,否则父皇也不会“心情不好”,于是心里七上八下,脸色也是变了又变。
打探萧综的消息无辜,太子又似是突然想起之前为小蔡氏说媒的事,对马文才说:
“马侍郎,我之前托英台向你提起的那位女郎,在你离京后不幸病故了。也是太子妃那妹妹没有福气,若是你不嫌弃,杨仆射有位侄女……”
杨仆射便是杨勉,弘农杨氏的女郎,门第也算是高了,太子说的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马文才高攀。
“太子殿下,臣八字太硬,克妻克子,您的好意臣心领,但是还是不要祸害别人家的女郎了。”
刚刚才发了誓,太子又说媒,马文才吃了一惊,连忙谢绝他的好意。
“何况杨仆射家的女郎,臣不敢高攀!”
太子自是不信什么“命硬”的,他心知马文才的元妻祝家娘子和太子妃的妹妹小蔡氏之死都与二弟萧综有关,有意想把这点透露给马文才。
只是现在马文才已经掺和到徐州之事里去,这时候提起这点犹如挑拨,所以才想到再为他说门亲事,再将萧综算计他的事情借故和盘托出,好拉拢此人。
然而马文才拒绝的毫无回转余地,萧统也不是能不顾脸面逼亲的人,所以劝说再三马文才也不松口后,两人只能不欢而散。
见马文才拒绝了太子的好意,一旁从头看到尾的梁山伯也为他捏了一把冷汗,担忧道:
“太子毕竟是储君,还没有几人能这样拂了他的面子,你何必拒绝的这么直白?”
“若不直白,我怕要出事。”
马文才面色沉重。
就如要印证马文才的话似的,就在太子为他说媒的第二天,杨仆射家的侄女就出了事。
这位杨家女郎和梁国大部分贵族一样,是个信佛的,而且每逢初一十五都会去寺庙上香。
京中贵女去的大多是光宅寺,这位杨家女也一样,只不过这天她去光宅寺时恰逢孔家的女郎也去上香,两人最后在寺里大打出手,将一件丑事揭了出来。
光宅寺是皇家供奉的寺庙,寺中有不少“舍身”出家的高门居士,大多是家族斗争中落败的子弟,这些人出嫁前是风度翩翩的贵公子,出家后也是德高望重的“大和尚”,颇受高门敬重。
在京中,和这样的大和尚谈论佛法是非常风雅的事,也就免不了像后世一样有“追星”的事情发生,孔家女和杨家女便是如此。
她们和光宅寺里一位名为“善见”的僧人有染,这个叫善见的僧人原本姓袁,是陈郡阳夏袁氏出身,即使做了僧人也难改风流习气,凭借这好皮相和能说佛法的本事和杨家女、孔家女左右逢源,引得两人彼此争风吃醋,最后大打出手。
两人谩骂之中,又都说出了已和“善见”有了夫妻之实,并且对方许诺过还俗成亲的事情,恰巧被来上香的长沙王妃听到。
这个和善见有染的孔家女,其亲姐刚与长沙王的幼子订了亲,长沙王妃是个暴烈的脾气,听到此事后怒不可遏,命侍卫绑了这个叫善见的和尚与孔家女一起押往孔家,将这事闹了出来。
也因如此,杨氏女和善见的风流韵事也流传了出去,惹人讥笑。
这件事事关女子闺誉,偏偏光宅寺是受皇室供奉的寺庙,一举一动关乎皇家颜面,于是这件事便被告到了御史台。
处理这件事的便是梁山伯。
当他翻开卷宗时,看到那位杨仆射的侄女以这种形式“自毁声誉”后,心中咯噔一声。
这么巧,前脚太子才私下提起亲事,后脚杨家女就出了事……
究竟是陛下对想敲打马文才,还是敲打太子?
亦或者,两者皆是?
第410章 我即是王
对于马文才和梁山伯来说, 杨氏女出事是一件让人后背生寒的敲打,也是对太子的一种无言警告, 然而对于京中大多数人来说, 不过是一件听之则忘的风流韵事。
如今京中上下皆在关注的, 是有关豫章王萧综失踪的事情。
古时消息不通,以萧衍的掌控力,能将萧综失踪的事情瞒下月余已经是极为厉害了, 然而梁**中也不是一块铁板, 总还是有消息通过各种门路陆陆续续传了回来,并且越演越烈。
而随着魏国大军屯兵萧城,徐州压力也日愈变大,不时便有战报入京, 要求增兵、增粮, 只要有心,便能从这些战报中看出豫章王并没有主持大局的蛛丝马迹。
为了转移世人对徐州的注意, 萧衍一反过去几年简朴的习惯,不但多次赏赐入京的魏国宗室元法僧府邸、女乐和金银绸缎, 还多次为他举办宴会, 奖励他归顺梁国的“大义”。
元法僧入朝时萧综还没出事, 出于投桃报李的心思, 元法僧在这些宴席上对萧综大肆夸奖, 不但赞赏他有领军之能, 亦盛赞他有治理之才。
他夸赞萧综将彭城上下治理的比他在徐州之时还要井井有条, 更是善待魏国俘虏、令其南下垦荒, 不但有才,也有与其相匹配的德行。
众大臣都知道萧衍疼爱儿子,自然也不吝啬赞美之言附和,东宫原本该忌惮这种“赞美”,然而东宫的心腹皆知萧综的下落,此时便不会扫了皇帝的雅兴,反而附和这种“虎父无犬子”的夸赞。
然而别人不清楚萧综出了事,萧衍却是知道的,旁人越夸奖豫章王贤能,他心中就越发痛苦,一想到萧综好不容易有舞台一展才能却落得如此下场,有时候宴席结束回返宫中,甚至独自哭泣,彻夜思念流落到魏国不知生死的儿子。
相比每日在宫中宴席不断的元法僧等人,马文才和陈庆之等人则更为忙碌。
皇帝一言九鼎,既然将这次元鉴落下的一万多匹马给了白袍骑,那这批马便无人可以染指。
陈庆之在接到皇帝手谕的第二天便领着人又重新赶往北方,要在这批马被人养瘦之前接回建康,而这一万匹马回来如何安顿是个大问题,马文才则一直逗留在牛首山大营里,为接收这批马做准备。
他一边忙着扩大马厩、马场的规模,一边主持日常的训练,再加上宫中时不时要召见,这一忙便忘了今夕是何夕,也顾不上外面的流言纷纷。
可惜该来的还是瞒不住,无论皇帝如何隐瞒,能瞒得过梁国上下,却阻挡不了来自魏国的国书。
梁国从元法僧那里收了徐州,魏国人自然咽不下这口恶气,当萧综入了洛阳后,魏国便向边关送去了这封国书,言明萧综已经投了魏,并愿意将徐州还与魏国,又以威胁的口吻要求梁国交还徐州。
这封国书是从萧宝夤镇守的寿阳入境的,并没有通过徐州,是以曹仲宗等人拦截无果,只能眼睁睁见着它入了钟离,在钟离卷起轩然大波后,又火速发往建康。
很多年前,东宫便插手了驿站的来往,这原本是为了在战时和危机时东宫可以立刻接管信息通路的举措,皇帝也默认了,可此时却让皇帝搬起石头砸自己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