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4节(2 / 2)

其实也不怪祝英台太淡定, 实在是后世人一谈起“茅山道士”, 就总想起什么扎纸人、画符咒的那种骗子,她本身了解化学的性质,对于所谓的“点石成金”就没有古人那种狂热的兴趣, 也缺乏对这种化学反应的敬畏, 所以会在听一半时睡着,实在是她能够做得出来的事。

但对于孙进之来说,这就有些伤感情了。

梁山伯敏感的察觉到了孙进之的沮丧和伤心, 他不愿祝英台惹上麻烦,所以一边动了动肩膀让她睡得更舒服,一边小声地解释:

“她今日忙了一天,应该是非常劳累了, 这里也有客房, 我让下人带道长去客房休息?”

孙进之并不知道祝英台是女人, 但他在祝英台的房间里守了很长时间,也知道她回来连衣袍都没脱就倒在床上的事情, 于是那股憋闷终于散去不少, 诚恳地道了歉, 自己起身出去找下人送他去休息。

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孙进之是个不太懂礼数的人, 却不怎么惹人讨厌。

至少知道为别人着想,梁山伯要托着祝英台让她好好睡觉,就不让他大声喊下人吵醒后者。

没一会儿,又有下人悄声进来,在梁山伯身旁放下温热的帕子和干净的铺盖,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大概是孙进之提醒的。

赶来这边时,梁山伯已经洗漱过睡下了,所以这些应该不是为他准备的,梁山伯愣了一会儿,才有些笨拙的轻轻调整了下姿势,将祝英台靠在他身上的姿势变为卧在坐席间,而后拿起帕子,轻轻给祝英台擦了下脸和脖子。

她和大部分足不出户的闺秀不同,因为一年四季都要“上班”,皮肤并没有那般的白皙,却带着些寻常闺秀少有的血色,眼睛阖上时,卷翘的睫毛柔软地覆在眼皮上,看起来异常乖巧。

睁开眼睛时,却是那么古怪精灵。

梁山伯不敢多看,轻轻擦了几下后,就收回了手,又给她盖上被子,才悄悄退出了屋子。

第二天祝英台醒来时,梁山伯自然早已经不在屋子里了,她从温暖的被子里钻出来,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才发现自己并不在自己的卧室里,而后关于昨夜的记忆才涌了上来,让她动作一僵。

再一看自己身上衣服都是好好的,还睡在坐席上,祝英台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梁山伯不会觉得自己特别邋遢吧?

连衣服都不换,穿着外衣就上床,阿不,就在应该坐的地方睡着了。

转而一想,那个有洁癖的不是梁山伯,而是马文才,要是昨晚在这里的是马文才,哪怕她已经睡着了,也一定会把她打醒,然后严厉的让她洗漱更衣上床铺去睡,否则就没有“士族之仪”云云。

这么一想,还好昨晚是梁山伯过来了。

她心情好了起来,便唤人进来给她洗漱。结果门一开,进来的不仅是仆人,还有道探头探脑的声影。

祝英台觉得这人不是不通礼数,简直就是缺心眼,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让人把门关上了。

等洗漱完了,重新打开门,孙进之这才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解释道:“我怕你又一大早不见人影了,所以只好在这里守着。”

见祝英台没有搭理他,他也没有羞愧,就这么站在门外,问了祝英台几个化学问题。

对方是问化学问题,而不是拉家常攀交情什么的,祝英台也没就为难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够理解的语言回答他了。

结果这话匣子一开,孙进之看着祝英台的眼睛亮晶晶的,简直就像是看到了宝藏的巨龙,背后要是有尾巴肯定都摇起来了,马上迫不及待地又问出了一大堆问题。

问题太多,祝英台就听清楚了前面两个,而且还不是那种能一句话解释完的问题,她的肚子还在咕噜噜叫,门口却堵着这么个清早来“求教”的,简直是头痛。

还好,梁山伯担心祝英台这边的情况,清早过来看了一眼,见孙进之在他门口堵着,再见祝英台在里面愁眉苦脸的样子,便大致猜出了情况,上来解局。

“我的牛车到门口了,来送祝兄去马兄那,顺路一起去办差。”

他的笑中有不容拒绝的客套,“孙道长白天要无事,可以想想还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不妨在纸上写下来,待英台回来了再看。”

看是看,答不答就是她的事了。

祝英台如临大赦,拉着梁山伯的袖子就要走,孙进之下意识追出几步,才想到这两人好像是有官身的,不能一天到晚在家里帮他答题,只好摸摸脑袋,真和梁山伯说的一样回房间写“卷子”去了。

两人一出了宅子,祝英台就炸了。

“你还让那缺心眼住我那?他就差没站我床头问问题了!”

祝英台再怎么不拘小节,也不代表她能忍受一个不认识的落拓大叔样的男人一天到晚贴着他。

“他到底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你要对他这么客气?”

“我已经给马兄去了信,马兄今天会来处理的,我这也是缓兵之计。”

梁山伯好声好气地安抚她,“他能无声无息地绕过那么多护院游侠儿的防卫摸到你的房间里,还能无声无息地攀上那么高的房梁,如果他对你真有恶意,才是防不胜防。我这不是对他客气,而是实在不必有无必要的冲突,尤其当对方可能是某种‘高人’的时候。”

祝英台眼睛一亮,明显想岔了。

“你是说,他可能会武功?”

梁山伯能大约猜出祝英台的“武功”是什么意思,点点头肯定,“陶家是丹阳医家,和东海徐氏一样闻名于世,但他们长于‘练气’,一直是以气顺脉、走的也是金针点穴的路子,擅内功、会武艺。这种医术讲究天赋,这么多年来,陶家子弟中除了陶弘景,也没再出几个出众的医家,大概是子嗣资质都平庸吧,没想到这位‘关门弟子’倒有几分真传。”

他抬头,见祝英台眼睛大亮,就知道她更喜欢听这种“八卦”,为了不让她无缘无故树敌,便又多说了一些。

“南北分立后,道统之争就没断过,北方以‘天师道’为正朔,而南方的茅山则一直在发扬‘上清派’,道门高人频出。”

梁山伯叹道:“陶弘景出身医家,又精通御气之术,后来又修了道,所以精通医术、炼丹、天文、地理、兵学,他年少的时当过官,才名动京城,修道后又学了很多东西,他甚至还会铸剑。”

“最主要的是……”

他看了祝英台一眼,“陶弘景是陛下年少时就崇拜的‘朋友’,这交情从未断绝。甚至我大‘梁’的国号‘梁’,也是陶弘景推演后建议陛下定下的。”

祝英台脸上嬉笑的表情渐渐收起。

“陛下处事犹豫不决时,仍然有向茅山递信请教陶弘景的习惯,人称‘山中宰相’。如果茅山那边知道你能炼铜,如果你和陶弘景交恶,第二天,全天下都会知道你为马文才炼铜的事。”

梁山伯心里其实十分担忧,但是为了不让祝英台背上包袱,所以才一直语气淡淡。

“马文才根基不稳,如今正是要韬光隐晦之时,不宜现在招摇。昨日来的是个年轻道士,不是陶弘景,才让我放心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