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4节(1 / 2)

单从他的决策上看,完全找不出一点问题,不但沉稳有度还反应迅速。

但问题是他是萧宝夤的“外甥”。

马头城里所有人都知道褚向能坐稳这个位置是因为他的身份;魏国的商人会对这位互市司的司长客客气气也是因为褚向的这个身份。

如今北海王的信使要求见萧宝夤,前脚褚向刚安置信使,后脚信使就“失踪”了,若说是巧合,谁信?

固然马头城里龙蛇混杂,也留有各国、各方的势力在城中,但他们都没有帮助这位信使的理由。

褚向表现的很沉稳,看不出端倪,但送走了诸位同僚后,他的脸一下子就阴沉下来。

他再怎么想要向着亲舅,也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放走北海王使者的事。

而且北海王的信使如果是想通过他的关系借道马头城,大可不必大张旗鼓的找上互市司,只要悄悄入城寻上他,自己帮他更为容易。

褚向本能的从这不符合逻辑的前后矛盾中嗅到了一丝古怪,这种古怪让他内心不安,下意识的觉得这位北海王“信使”前往淮南,并不见得就是他口中宣称的要联合淮南地方的势力掩护白袍军。

更何况现在信使在驿馆这种地方失踪,透露出让人更加不寒而栗的信息:

——若不是北海王早就在马头城设了探子,就是现在的马头城里有人在帮他。

无论是北海王父子对两国边境蓄谋已久,还是马头城已经在不知什么时候偏离了他的“掌控”,都是让人无法高兴的讯息,这让褚向反复思量,最终还是决定私下向寿阳城里的舅舅送去一封示警的书信。

褚向与萧宝夤二人秘密来往的通信渠道高效而迅速,原本应该在北海王使者到达淮南地区之前便送入寿阳城中的。

但褚向无论如何也没有猜到这位“信使”根本就不是北海王的人马,“他”不但在马头城有足够的帮手,在魏国国境内也有人援应。

所以这位“信使”不但飞快地渡过了淮水,还如同之前前往马头城那般,大张旗鼓地用同样的法子通过了重重包围的魏国关卡,从豫州直抵寿春。

于是……

涡口城外:

“吾乃魏国北海王的信使,奉王上之命,特来送齐王一场富贵!”

下蔡城外:

“吾乃魏国北海王的信使,王上遭奸逆迫害、流落梁国,听闻齐王治下贤明通达,奉王上之命特来投奔!”

接下来,陈留、安丰等郡,这位北海王“信使”一路长驱直入,等萧宝夤得到消息时,这位信使已经抵达八公山附近了。

寿阳并不是魏国境内的那座寿阳城,而是魏国为了抵御梁国,在寿春附近筑起的军镇新城。这样的新城南北皆有,随战时需要轮番换防,当大军盘踞在八公山南方那座军镇时,那就被称为“寿阳”。

这样的要镇理论上是难以通过的,无奈现在魏国境内乱成一锅粥,变民就像是韭菜,割了一茬又出好多茬,北面河阴关中血流成河,南边梁国开放国境收纳元魏宗室和流民,这局势变化到连淮南地方都不知道未来会走向何方,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若在平时,北海王与萧宝夤这位“齐王”不过平起平坐,要是任城王、清河王这样的王宗来了也许还要夹道相护,北海王这样的最多意思意思接洽咿呀而已。

但架不住现在元魏的宗室经过胡太后祸害一波、尔朱契胡祸害一波已经王脉凋零了,这位北海王的身份已今非昔比,而“信使”又王节印信侍卫俱备,所以虽然沿途叫嚷着的内容实在让人惊骇,却依然将人放了过去。

萧宝夤麾下的将领未必没有想要“从龙”的野心。

这位天潢贵胄出身的“齐王”,从十六年那年回望石头城的最后一眼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计划着复仇。

他的人生其实有大半倒是在魏国度过的,作为降将,萧宝寅所受到得礼遇,也超出世人的预料。他不仅没有被猜忌怀疑,也没有被当成吉祥物供着,反而被委以重任,充当南征先锋。

萧宝夤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听说有机会复仇可以一晚上的少年了。

这么多年来,他文成武就,对外抵御外侮、收复流寇,对内宣化文治、建立学馆书局,引见士族子弟、重用寒门将领,又勤于政事,深受吏民拥戴,就豫州地方,只知有齐王,不知有魏帝。

当年任城王因浮山堰的战事南下,就是看出这位“齐王”的野心担心南方尾大不掉,才费尽心思释放了他控制着的人质、又极力推动魏国和梁国的结盟。

而现在还没等到梁国内部崩坏的征兆、反倒是原本强大的魏国先自己把自己玩到快死了。

这段时间,也不是没有臣僚将领建议萧宝夤趁机“自立”,借着现在南方空虚迅速占领周边的徐州、兖州等地区,再站稳脚跟往北“勤王”。

萧宝夤虽有申包伍胥之心,但更具备的是政客天赋,在军事上并无天才之处。

他听从魏国的征召多年平乱,如今治下无论是将士还是百姓都疲惫不堪,正是休养生息之时,现在的徐州、兖州虽容易夺下,却没有足够的人手防守。

再加上现在用兵也会耽误来年的春耕,徐州等地已成废土,缺乏补给、人丁,梁国又虎视眈眈,此时“自立”难免腹背受敌。

萧宝夤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关中大乱、朝中无兵可用的时机。

然而他时机还未等到,却等到了北海王信使一路招摇地穿城过境、宣扬着“要给齐王富贵”、“洛阳有奸逆、齐王贤明通达前来投奔”云云的消息?!

饶是萧宝夤常自诩勾践伍胥,常怀卧薪藏胆之态,此时也差点在王府里将一口老血吐出来。

岂止是萧宝夤在等一个时机,洛阳那边也在等一个可以削弱他的时机!

只是他这几年来都表现的极为乖顺,哪怕秦王莫折念生、万俟丑奴、宿勤明达接踵而起,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只要征召,他也依旧毫无怨言地前往平叛,经过几次大战,兵力损耗的极快,很快就不再受到魏国高层的忌惮,也找不到可以动他的理由。

现在尔朱契胡拥立了新帝,对他还在观望,他身为诸侯尚且要战战兢兢,哪里敢在这个关头接下这烫手的石块?!

就算他有大志,也只能暗地里接纳,等待时机到来再行大事啊?!

气急败坏之下,萧宝夤根本没有了平日居处有礼、辍笑简言的样子,大喝着向部将下令:

“哪里来的疯子妖言惑众!把他们拖入城中砍了,将头颅挂在城门上示众!”

“等等!”

那几个部将得了令飞奔而去,还没走到门前,又听得萧宝夤叫了他们回来。

萧宝夤眼中阴鸷一片,咬牙道:“要让这些人进了城,本王就是有嘴都说不清楚了。你们皆不可出去,去将城门关了,命卒子们将这些人驱离,不准他们入城!”

“再传我口谕,便说现在有梁国的奸细混入豫州,四处以北海王自居、散步谣言,只要在我豫州境内听闻有人自称北海王或其臣属的,立斩不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