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阳公主府和齐王府处在洛阳的重重监视之下,萧宝夤也知道被接回的可能性不大,但只要能接回一个儿子,这支大军就不必落入旁人之手,以长安为据点,至少能成就一方诸侯。
至于褚向,是萧宝夤最终的无奈之选,要是实在无法接回两个儿子,让这支大军落在胞妹的儿子手中,也好过便宜了旁人。
他可怜外甥孤身流落梁国无依无靠,有了这支大军在手,无论是占城自据还是接受两国的招安,都不会碌碌无为一生。
这一番拳拳爱护之意褚向自然能够明白,但比起成就王侯的野心,他却更想让这世上最亲的亲人活着。
所以他毫不贪恋萧宝夤死后的好处,在接到信和萧宝夤派来的亲卫后就立刻出发来到魏国,却不是为了继承军队和家业。
萧宝夤没办法从洛阳请到太医,可梁国的太医却在洛阳,而且和他几乎是莫逆之交,是他能请动的。
于是褚向只身折返来到魏国,路上跑死了好几匹马,就怕耽误了萧宝夤的病情。
马文才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
“怎么?”
褚向以为马文才不信他的承诺,不顾衣冠不整,关切地问。
“你不知道吗?”
徐之敬露出一种叹为观止的表情,“你的族兄们都死了,萧宝夤的幼子杀了长子和嫡母,被魏主车裂了……”
褚向如遭雷击。
“萧宝夤一门族灭,这是不久之前才发生的事情。”
徐之敬对此倒没有什么同情,反倒兴致勃勃地看着褚向,“恭喜你,大概在萧宝夤眼里,你现在是他唯一的继承人了。”
对此,马文才也是感慨万千。
萧宝夤手下能人辈出,要不是陈庆之突然在朝中提出要杀了萧宝夤一家先逼萧宝夤动作,在混乱之际,怕是魏国都快遗忘了软禁在齐王府的萧宝夤一家。
当时新旧政权交替,南阳公主在宗室的余威尚在,要是萧宝夤的手下设法解救,说不得真的能救出一个嗣子出来。
可惜陈庆之一句话吓得萧宝夤的儿媳长孙氏杯弓蛇影,她教唆丈夫杀死了婆母,长子萧权又在混乱中不知怎么被杀了,就算萧宝夤的手下再怎么能干,也无法使死人复活了。
褚向到现在还没接到消息,可见真是关心萧宝夤的伤情,马不停蹄地就来了潼关,没在洛阳耽搁太久,甚至连齐王府的门口都没有路过。
对此,马文才看向褚向的表情就不在是之前的熟稔中带着提防,而更像是“待价而沽”。
怕是褚向要知道萧宝夤所有儿子都死了,也就不敢来潼关单刀会马文才了。
莫说褚向,就连褚向身边几个侍卫听到这个消息,都心神大震,有个年长的更是悲呼一声“世子”,当场泪洒前襟。
联想到萧综之前招揽的死士刺客和斥候们,再想到从萧宝夤到齐王府每一桩、每一个人的死和遇袭都疑点重重,很难不推测出后面有萧综的影子。
好一出恶毒的绝户计!
萧宝夤对待北投后的萧综也算是厚待,不但亲自从元鉴军中护送萧综安全到洛阳,更是让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安排萧综在洛阳的衣食住行,连他的宅邸当时都是萧宝夤购置的,更别说赠他仆人、马匹和财帛,就算萧综不是萧宝卷的儿子,对方将他当做侄子一样对待,也不至于这样针对啊?
看萧综对萧宝夤一家的所作所为,怎么看都像是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甚至这仇恨到了不将对方绝嗣不罢休的程度。
马文才暗暗心惊着萧综的毒辣,再看向褚向时,心中就有了许多计较。
“褚向,现在情势已经变了,可否单独说话?”
他看向他身边的侍卫和徐之敬等人,明显是有重要的话题要谈。
褚向只是犹豫了一会儿,想要寻求马文才帮助的心思就占了上风,点了点头。马文才也不耽搁,将所有人屏退,和他私下议事。
“现在情势大变,就算我将徐之敬借你,又给你出具文书、助你通关,你到了萧宝夤营中,有很大的可能不是救活了他,而是被他麾下想要自立的将领或权臣软禁,甚至更可能是丢了性命,你可明白?”
马文才也不和他兜圈子,直接点出了褚向连自身都难保。
“萧宝夤身边的亲信拥护的是齐皇的后人,他们能拥立姓萧的,未必能拥立姓褚的。晋陵长公主的后代,对他们而言,也许不值一提。”
“……所以你对我的允诺,对我而言,也是不值一提。”
饶是褚向心中已有准备,听到马文才这么不客气的回复,面色依然一白。
“来魏国之前,我就已经考虑过会有这样的结果……”
褚向苦笑。
“然而从我出发前往魏国开始,就回不去了。”
他抛弃了在梁国的高官厚禄,毅然决然地来到魏国,其实已经说明了他的立场。
他也考虑过这样过来,如果舅舅接回了儿子,他的表兄们会忌惮他的存在,不过他想的也豁达,如果真被忌惮提防,大不了他就离开舅舅的军中,从此隐姓埋名就是。
但现在是这样的局面,一方面他在萧宝夤军中“奇货可居”,另一方面性命却又是“岌岌可危”,端看舅舅能撑多久了。
要是马文才有意软禁着他,拖到舅舅去了,齐军内讧大乱,就算他逃了出去,面临的也将是齐军接任者的追杀。
想到这里,褚向表情更苦。
他一直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却没想到不好到这种地步,竟然自投罗网,将主动权全部交给了别人!
“不过,我的目的本来也就不是接管什么大齐皇帝的兵马。”
马文才话锋一转,又重新给了褚向希望。
“而你这么多年主持互市,私下走私兵马武器,为萧宝夤暗地里积蓄粮草财帛,也立下不少功劳,未必就得不到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