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然可汗不客气地让自己的左右卫士驱赶尔朱荣的人离开。
“我们的人马和牛羊已经在南方消耗了太多,接下来即将是夏天,是水草最丰美之时,我们不能再将种马种牛都耗费在你们的土地上……”
尔朱荣苦笑着想要再做劝谏,柔然人却已经群情激奋,将他团团围住了,让他不得不连退好几步。
“我们已经付出了兄弟之盟该有的代价,你们的报酬也依然还要如约履行。”如果今年冬天我们撑不过去,你们就等着我们的王帐布在尔朱家的秀荣川吧!”
柔然可汗丢下这句威胁,便下令所有柔然的勇士开拔离开。
柔然大军一离开,尔朱荣彻底陷入了进退不能的僵局之中。
他号称三十万大军,其实收拢元天穆、葛荣之前的残军,再加上效忠尔朱氏的各族勇士,一共不到八万人,其中只有六万是能打仗的,其余皆是作为后勤的普通奴隶和役人,并不能出阵作战。
柔然人来了,除了带来的人马声势浩大,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牛羊,解决了他们所有的补给问题。
河北、河东年年遭遇兵乱,所有能够劫掠的物资早就已经被劫掠一空,百姓争相南下逃难躲避兵役,整个河北除了豪族还有粮,其余各处已经是赤地千里,连草皮都搜刮不出几寸。
而河北和河东的豪族也竖起一座座坚固的坞壁,根本无法短期内攻破。
尔朱荣计算了下还剩下的物资,就算再怎么节省,如果五日之内不能拿下中郎城,他们哪怕撤军也要在回程的路上饿死。
之前二十万大军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现在就剩这么些人,哪里能那么快攻破中郎城?何况现在军中一听到白袍军就瑟瑟发抖,和一开始南下气势汹汹的士气截然不同,哪怕尔朱荣再怎么用兵如神,也无法指挥一支这样的军队立刻取得胜利。
柔然人走的声势和他们来的声势一样浩大,陈庆之那边的斥候又不是瞎子聋子,自然是一早就发现了这个好消息。
他们还担心这一场“内讧”是做戏,又仔细盘查过来回的马蹄印才肯定柔然人是走了,连忙回返中郎城宣告这个情报。
陈庆之在得知柔然人已经撤军后更加老神在在,彻底要用“拖”字诀拖垮尔朱荣的兵马,不但下令避战,更是继续在后方修建起新的营寨来,俨然一副要将这场仗打到地老天荒的架势。
他们中郎城人数全部加在一起也没一万五,扼守在黄河的河口,靠黄河南岸大船源源不断运上来的物资,可以支持无数年。
尔朱荣心焦之下亲自领军发动了好几次猛攻,除了得了几座营寨外完全没有占到什么像样的便宜,这些营寨除了给他们留下一堆木头,连一口吃的都没有,而且尔朱荣打下一座,陈庆之就在后面给他建上一座,活生生是要把尔朱荣气死。
尔朱荣也确实要气死了。
这几日从营帐里拖出去的传令兵尸首也不知道有多少,主管后勤的尔朱世隆躲了好几天不敢露面,就怕一说快没粮了也要被快要逼疯了的族兄给砍了。
眼看着战局陷入了僵局,尔朱荣已经动了撤军的心思,他的心腹爱将侯景领了一人过来,称有一妙计献上,可以帮助尔朱荣取得胜利。
侯景和尔朱荣一样,也是羯人,是尔朱荣帐下的先锋军,不但作战凶猛也有勇有谋,深得尔朱荣信任。
他说有计献上,尔朱荣立刻大喜过望,命人让他入了帐。
尔朱荣这几日在帐中杀了好几人,侯景领着个人一进来就闻见了帐中的血腥味,他已经很习惯了,他身后的那人却好像很厌恶这个味道,进门就皱了皱眉头。
“这人是谁?”
尔朱荣看着那个陌生的文士,下意识皱眉。
“此人是守卫荥阳战死的左仆射杨侃的部下,军师祭酒刘助。荥阳失守后,先生不愿投降白袍军,只身逃出,后来投奔了虎牢关,又辗转跟着虎牢关的人马归了我军。”
侯景向尔朱荣介绍刘助。
“我敬佩刘军师的才能,将他留在帐下听用,末将说有计策献上,其实也是这位刘军师的计策。”
杨侃是魏国赫赫有名的功臣,能征善战又会治理地方,即使是尔朱荣也不敢怠慢,他的军师自然也是厉害的,所以尔朱荣忍耐住心头的烦躁,还算好声好气地问:
“那先生有什么好的计谋,速速说来!”
刘助在尔朱荣军中待了这么久,也知道他是个急性子,跟他卖关子说不得就被不耐烦地砍了脑袋,所以直接献策道:
“大将军可知道白袍军是如何拿下的考城?”
“那群南人擅舟,做了一堆木筏和浮垒顺流直下……”
这件事也成就了白袍军的威名,尔朱荣为了能打败陈庆之,这阵子一直在研究陈庆之打胜的这么多场仗,自然张口就来。
他说到此处,也明白过来,立刻住口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正是如此,我们在中郎城被阻拦了脚步,进不得退不得,而陈庆之的白袍军确实是一支劲敌,一时无法取胜。将军迫于粮草的压力,所以生出了撤军的心思,这几日连攻势也减弱了……”
这刘助果然一听就知道是胸有丘壑之人,尔朱荣立刻打起精神仔细听他分析。
“将军想要撤军的心思连我都看的出来,陈庆之如此狡猾,自然也能看出,所以他越发坚壁清野,想要拖垮我军……”
“军师说的是,我现在就在头疼这个。”
“也是这陈庆之太过厉害,让大将军才陷入了误区。大将军,我们南下的目的是为了什么?我们可不是为了战胜陈庆之才来的,也不是为了夺中郎城才来的,攻下中郎城只是手段,不是目的。”
刘助一步步诱导着尔朱荣自己说出答案。
“我们是为了洛阳而来……”
尔朱荣的思维也一点点清晰,目光熠熠。
“是了,我们的目的,是洛阳!”
“正是如此。那陈庆之能乘着木筏和浮垒顺流直下拿下考城,大将军的人马又为何不能乘着木筏渡过黄河,直袭魏帝的本阵?”
刘助笑道,“陈庆之是不世出的将才,那元冠受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根本没有领军的才能,还偏偏要效法大将军亲率大军。”
“这黄河南岸看似重兵把守,其实一击则溃。将军既然是为了洛阳而来,何必在这里和陈庆之死磕?”
“陈庆之的城寨为将军留下了那么多木头,将军大可拆除这些城寨编制木筏,让大军顺流直下……”
他向着尔朱荣躬身,慷慨激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