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自己父亲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僵硬,静姝紧紧盯着他的神情丝毫不敢放松,她继续道:“父亲,其实女儿已经见过那个女子了。”
然后静姝便见到父亲皱了皱眉,神情露出一丝诧异,但却非紧张。
静姝莫名的松了口气,既如此,她观父亲的神情,怕是他对那女子来历也并不甚是明了。
她这才又迅速整理了一下说辞,缓缓对父亲道:“父亲,女儿曾在千叶寺见过那个女子,因为生得像,女儿特意注意了她,其实她和女儿不过是眼睛生得像而已,其他其实仔细看,根本就不像。”
“父亲知道,女儿的眼睛是很大一部分随了父亲,其他却是随了母亲,可是女儿看那女子,没有丝毫像母亲之处,所以女儿更是肯定,她不可能是母亲的女儿。母亲心慈,若真有一个女儿流落在外,定不能完全放得下,不会丝毫痕迹都不在女儿面前流露。”
这什么在千叶寺见过那女子,什么眼睛像,其他部位一点也不像啥的,其实都是静姝胡说八道,她不过是故意如此说,引出后面的话来而已。
看父亲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意外,有些怔怔若有所思的模样,静姝便接着道:“父亲,也就是那个女子根本不像母亲,而是像了父亲……这若在外人看来,必然以为那女子是父亲的私生女什么的,可是女儿却相信父亲的品性,这么些年来,父亲和母亲相敬如宾,恩爱和睦,父亲必然不会做出这种在外面养了私生女的事!并且还劳动祖父来亲自为这个女子安排!”
这些话却是让白二老爷十分动容,他看着女儿,道:“姝儿……”
静姝勉强的笑了笑,又道:“父亲,所以女儿觉得这事十分蹊跷。女儿先时还曾从三房的下人那边听到过一些闲话,以前也没太当一回事,现在想想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三房的下人曾传,父亲并非祖母亲生之子,所以祖母才会十分厌弃女儿,哪怕大哥大姐是祖母娘家侄女所出,祖母也没对他们另眼相待,对母亲,祖母更是没有丝毫怜惜,明知母亲身体不好,有孕在身,还再三逼迫父亲想让她带孕入京,甚至当年蓝嬷嬷一事,女儿都觉得十分蹊跷……”
静姝说到这里,白二老爷的脸色已是大变,他砰得一声立起,茶杯受到震动,晃了晃,发出刺耳的声音,茶水洒出,溅在桌面上,然后又是一片死寂。
三房,三房真是大胆,私下竟敢传这种话,还传到了他女儿的儿子!他们白府,内宅竟然如此混乱不堪!
白二老爷面色变动,眼睛盯着女儿,斥责的话到了嘴边,可是看着女儿纯净带了些迷惘的面容,看着自己十分信赖的眼睛,咬着唇有些倔强委屈的样子,那斥她“胡言乱语”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
女儿既然听到这种传言,母亲的确又待妻子女儿不慈,也难怪女儿心中生疑……
白二老爷压了压心中涌起的各种情绪,他勉强道:“姝儿,此话不可乱讲,你祖母对你母亲多有误会,她又因着那相克之说这才对你有些排斥……”
静姝摇头,她道:“父亲,女儿并非在意这个,女儿原先也对那些人乱嚼舌头根子不当一回事,可是此次这个女子突然出现,女儿就有些心惊……女儿想,这女子,她和父亲生得这般像,又得祖父这般重视,会不会,会不会跟父亲的身世有关?”
白二老爷听言又是一怔,凌国公府,那女子,然后自己的身世……
其实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敏感,从小到大,父亲对自己的态度,母亲对自己的态度,对兄长和弟弟的态度,这其中的微妙不同,他并不是一无所感,但想着父亲对自己的重视,兄弟几人当中,也唯有自己最有“出息”,母亲对自己苛刻一些,让自己对兄长幼弟多照顾一些,他也觉得理所应当,只是……
只是当某一个缺口打开,怀疑的种子种下,很多记忆涌现,再想把某些念头摁下,就是不可能的事了。
静姝见父亲面色变幻,又似陷入深思,自己的试探目的业已达到,甚至还暗暗撒了些种在心间的那叫怀疑的毒,便觉得今日之事也差不多了,就跟父亲又随意说了几句,便告退了。
此时白二老爷也无心再抚慰女儿,只挥了挥手便让她退下,自己则把自己关在了书房中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静姝离去时,回头看父亲书房闭上了的门,她伸手,手上便隐隐传来一股香味,极淡,极清新,有点点类似刚刚父亲房中那半开的莲花的清香。
只是只有静姝知道,这是一种特制的香,对人身体并无害,只是会有让人情绪放松,情感更易善感,容易让人捕捉缺口,促人回忆等等功效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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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国公府。
凌国公世子凌修安这日拜访完白老太爷回到府中,就收到其母凌国公夫人周氏大丫鬟递来的消息,道是母亲凌国公夫人正在主院那边等他,让他回来后就过去说话。
凌修安皱了皱眉,知道母亲必是问有关唯嘉表妹的事安排的如何了,心里莫名就有些烦躁,但他向来孝顺,整了整衣裳便去了主院。
凌修安知道唯嘉的外祖母前朝皇妃周妃是母亲的姑母,母亲幼时丧母,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养在周妃身边,因此母亲和周妃的感情说情同母女都不为过,和周妃所出的永惠公主感情也是非常好,所以在永惠公主自缢身亡后,便秘密收养了永惠公主所出的唯嘉。
但此事其实父亲并不同意,母亲便将其托在了娘家一个没落的远房族人那里,每年给他们钱财抚养唯嘉。
好在外家周家虽是渭地前朝大族,但换朝后也已没落,并不显人眼,当今华皇后又是母亲的姨表姐,自己的姨母,华皇后和华皇后的母亲都怜母亲幼年丧母,对母亲甚为宽容,因此母亲和前朝的关系这才没有人去深究,否则……
凌国公夫人周氏看到儿子进来,便挥退了众人,唤了他到近前说话。
周氏看儿子坐下,便问道:“修安,白府那边安排的怎么样了?这事也说了一段时间了,白府那边做事怎么这么慢?这事不落实,唯嘉也不好公开出入,到底不方便。”
凌修安恭声道:“母亲,白府那边也有他们的顾虑,白二夫人即将生产,且这胎不易,白二老爷……”
周氏皱眉,道:“不过是让他们认个女儿,且唯嘉本就是他侄女,这事他们难道还有吃什么亏?若不是我周家不便出面,也犯不着去求他们。”
凌修安有些无奈,他解释道:“母亲,毕竟唯嘉表妹和白二老爷长得相像,白二老爷也是怕自己夫人误会……”
“误会,误会什么?”
周氏不解,随即愣了一下,也想到了什么,就冷笑了一下,道,“误会了就误会了,不过就是一个女儿。我听说那白二夫人陈氏不过是一商户女,能和我们国公府拉上关系,也是他们的造化。这事,既然阻力是在白二老爷,你改日就直接和白二老爷谈谈,也无需他们家出钱什么的,你送上银子,让他在白府附近置个宅子就是了。”
凌修安心中觉得这样不妥,这哪有强逼人家认个不相干的人做女儿的(毕竟白二老爷肯定是不知那是他嫡亲大哥的女儿)?
但他素知母亲性子执拗,也不跟母亲争辩,只应了声诺便罢了。
周氏这才放松下来,她转而笑了笑,就对凌修安亲热道:“修安,你有空也去长梅山那边去看看唯嘉,这孩子就是为了你才上京来的,她一直念叨着你,等她的身份定了下来,再把你们亲事定下,母亲这心也就定下来了。”
周唯嘉(容唯嘉)自到了京中,因不好露面,一直住在了京郊的长梅山下的庄子里,只是因她住的这个庄子和静姝的映梅山庄不在一侧,隔得距离也有些远,所以并不易碰到。
凌修安听得心中就是一激灵,为了他?为了他才上京来的?还亲,亲事?他的冷汗都要滴下来了……
他对听到的信息很是不安,试探性的问母亲道:“母亲,亲事,什么亲事?”
周氏看儿子那样,还以为他欢喜过了头,笑看他一眼,道:“你这孩子,自然是你和唯嘉的亲事。”
“你不记得了,你幼时不是常嚷嚷着要娶唯嘉为妻吗?只是当初母亲考虑不周,只为着唯嘉安全计,把唯嘉放在了远亲名下养,身份实在太过低微,你若娶她容易引人侧目,我试探了多次,你父亲都不同意她进门。”
“现如今白家家世虽然仍是低微了些,但到底也是前朝有名的书香世家,现在白二老爷也是个五品官员,将来你父亲再提拔一下,也还算可以了,我上次再跟你父亲说这事,你父亲也松了口……”
“母亲,我一直都将唯嘉表妹当成妹妹来看,如何和她作得亲事?”
不待周氏继续说下去,凌修安终于站起身,忍无可忍打断她的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