缟素铺就的主道上,姬无垢步履缓慢而沉稳的走了过来,寒风撩起他玄黑的衣摆,他的视线在灵堂之内缓缓扫过,忽然在某处一停,仅是一瞬他便不着痕迹的看向正门处,一身素衣满脸疲累哀痛的洛舜华正不可置信的迎了出来。
“三公子怎么会此时……”
洛舜华迎至门外,姬无垢也停下了步子,他对着洛舜华一抱拳,而后看了一眼停在灵堂的棺椁,语气沉稳道,“侯爷节哀。”
洛舜华上下打量了姬无垢一瞬,神色略有几分激动,晋国和赵国正在打仗,他绝没有想到姬无垢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晋国身处五大侯国之列,何况姬无垢还是如今晋国最如日中天的人物,他能来淮阴侯府自然是为淮阴侯府壮了声威。
“三公子此来是为了……”
洛舜华定定看着姬无垢,姬无垢神色冷峻道,“本是为了贵府试剑大会而来,却不想半途听到了世子过世的噩耗,现如今却不知试剑大会是否……”
洛舜华赶忙摇头,“三公子放心,试剑大会不变。”
姬无垢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要叨扰了。”
洛舜华连忙摆手,“哪里哪里,洛某人这就叫人去安排……”
姬无垢微微颔首,又往灵堂看了一眼,“还是先祭拜过世子吧。”
洛舜华自然忙不迭的应了,姬无垢进的灵堂,接过一旁侍奴递过来的香对着那棺椁拜了一拜成了礼,姬无垢的名头虽然大,可和在场众人并无熟识的,且又是在灵堂这样的地方,他行了礼便走了出来,恰逢淮阴侯府的侍奴等着,便谁也没看的随那侍奴离开了灵堂。
这片刻之间的一来一去莫说洛舜华尚未反应过来,便是其他的公主公子们都愣了住,晋国和赵国的对战乃是这位三公子主导,眼下三公子走了,战事怎么办?!
公子无垢既然能成为晋国最有希望成为世子的那人,自然有自己的手段和韬略,可现如今他却为了一个试剑大会而不顾国之重战?!
在场皆是诸国位高权重之人,晋国位列五大侯国一举一动都影响颇深,姬无垢人虽然走了,可在场的每个人都在因为他的到来而思绪转动。
包括朝夕在内。
商玦拉着朝夕的手微微发紧,神色却十分从容沉稳,整个静默的人群因为姬无垢的离开渐渐起了低声的议论,商玦转身十分自然的替朝夕拢了拢她耳畔的乱发,语声温和道,“好了,来也来过了,咱们走吧。”
商玦的语气平静的叫人心安,朝夕的眉头却微微的皱了起来。
她不知在想什么一时没动,商玦又将他的披风紧了紧,“晋国和赵国本就打算休战,这位三公子会出现在这里也不意外,你在想什么?”
商玦的语气自然,朝夕的眉头却皱的更紧,“你早就知道他会来?”
商玦双眸微眯,“他?”
这个字似乎让商玦不满,他一把捉住朝夕的手腕,带着她远离灵堂外的人群,待走出几步才缓声开了口,“孤是不是早就知道并不重要。”
朝夕唇角紧抿,半晌未曾说话。
少有人能对朝夕造成影响,而这位姬无垢的忽然出现显然让她上了心,商玦掌心温热,捉着她手腕的力道却在加大,朝夕浅吸口气,没了继续和商玦周旋的耐心,“你早就知道了,你不仅知道他会来,还知道更多。”
商玦唇角微弯,语声却并不带笑意,“晋国三公子的出现让你措手不及了吗?”
朝夕挑眉,“没有人能让我措手不及!”
商玦眯眼看了朝夕一眼,“那便好。”
话音还未落,商玦的脚步忽然一顿,朝夕跟着他停下,虽然她看不见,可她六识机敏,她知道,二十步之外有人在等着,朝夕皱了皱眉,“先回踏雪院。”
远处的玄衣人本该回去自己的住处,可他却偏偏等在了他们的去路之上。
那一身玄衣冷肃至极,在这铺天盖地的雪白之间分外刺目,商玦惊鸿轻羽般的目光淡扫过去,恰好对上那千年寒潭一般的眸,四目相对,对方眼底似有机锋闪过,商玦淡淡弯唇,转头看了朝夕一眼,脚步一转带着她上了另一条路。
淮阴侯府占地极大,府内道路更是四通八达,换个小道回踏雪院一点都不难,转了方向,可那一束冷冰冰的目光却还留在朝夕和商玦的身上。
商玦将朝夕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口气平淡的道,“他很执着。”
朝夕皱眉未语,商玦又接着道,“执着是好事情,可执着于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只会让自己的结局悲哀惨淡,看起来目前他还未意识到这一点。”
朝夕面色沉凝,一路上再未说一句话!
待进了踏雪院朝夕身上沉凝的气势才淡了两分,白月低低呼哧着扑上来,绕着朝夕转圈儿,朝夕被子荨扶着进了内院,一边走一边听子荨笑嘻嘻的道,“公主啊,那个四少爷太好笑了,一早上什么话都不说,只一个劲儿的问殿下去了哪里,奴婢看他谁都不理只听殿下的话呢,还有,他吃的好多,他吃的那么多竟然还那么瘦……”
子荨想的简单,朝夕眉头微微一皱,“他并非每顿都可以吃很多。”
子荨一愣,很快便明白过来,她仿佛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一时叹息起来,“说起来也是淮阴侯府的四少爷,怎么过的还不如奴婢呢,听说他昨日又是因为偷吃的才去的流风阁。”
朝夕想也不想就知道洛玉锵在流风阁是去干什么。
她默了默终是问道,“早上可有人来带他走?”
子荨连忙点头,“有呢有呢,是侯府管家来的……”
朝夕眉头一皱,暂时未曾说话,商玦从后面跟上来,吩咐子荨道,“暂时让他留在踏雪院,无论是谁来,就说是孤的意思。”
子荨忙不迭应声,朝夕脱开她的手径直进了内室。
商玦看着朝夕的背影消失,脚步一时顿了住,子荨看着朝夕进去,又看了看站在原地的商玦一时有些疑惑,“殿下,公主怎么了?您怎么不进去呢?”
商玦还未说话,背后忽然响起一道笑音,“他那么大度的人,这时候进去做什么?”
子荨回头便见扶澜懒洋洋的抱怀站在门口,她没听懂扶澜的话,也知道必定是出了什么状况,当即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商玦转身看了扶澜一眼,径直去了暖阁。
扶澜笑嘻嘻的从后面跟上来,随便找了个敞椅窝着,而后便斜睨着商玦道,“姬无垢来了?他今日来,看起来是十日之前就启程了,十日之前赵国和晋国还在打仗,他倒是敢舍得下啊,这一位的命格也不简单,你可要小心了。”
商玦兀自给自己斟一杯茶,仿佛没听到扶澜的话。
扶澜“啧啧”一声,“你自己应该是最清楚的,他在蜀国为质,后来又……现如今晋国在他手中,虽然比不得燕国,可凭着往日的情分和小鹿的心思,他可不好对付。”
商玦听了这话还是巍然不动,扶澜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你倒是沉得住气……对了,我听到了那流言,在流风阁杀了洛灵修的当真是凤朝暮?”
商玦的手一顿,眉头微微的皱了起来。
扶澜眼底一亮,“怎么?你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