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念歆对凤念蓉比对凤念芷还要推崇些,因此在她面前格外的乖觉,她听到商玦二字之时眼瞳又是一缩,表情终于露出实实在在的惶然来,一把抓住凤念蓉的袖口,她压低了声音急急道,“十姐姐,商玦……商玦他要杀我……”
凤念蓉拍了拍她脑袋,“傻丫头,你说说今日怎么了,往日你都是话最多的那个,今日却是一点都没精神,刚才说起商玦你还有些害怕,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
凤念芷见好就收不再多说,又将话题转去了别处,只是她似有些心急,没说几句便起身告辞,等她人都走了凤念歆才后知后觉的问,“咦,十一姐姐怎么走了?”
凤念蓉眯眸,又端起茶盏漫漫饮茶,似乎不热衷这个话题。
这话瞬间得了凤念芷的同意,她眼底一松唇角露出笑意,“姐姐分析的实在有道理,我也这么想,燕世子那样的人物城府万钧,必定是有更深谋远虑的打算。”
“不过……”话锋一转,凤念蓉眉头也皱了起来,“不过他这个人的城府实在太深了,今日一见,我竟然半点都不曾看透他,他一定不是为了蜀国的利益而联姻,可他却也不一定是为了二姐姐,听闻当初他拒绝赵国献城而要了二姐姐的时候还未见过二姐姐的样子,既然连面都未见着,他用什么来真心喜爱二姐姐?后来二姐姐刚出赵国便入了燕营,没几日就有幽鹿玦聘妻的消息传出来,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不似真的。”
凤念蓉语气平静,越说凤念芷眼底的暗沉越多。
凤念蓉眯眸,表情终于现出两分深思来,先是看了一眼神情依旧怔忪的凤念歆她才懒洋洋的笑道,“燕蜀一个在南一个在北,论财势,论兵甲之力,论疆域,论诸侯国之间的影响力,现在的蜀国没有一点值得燕国拉拢或者利用的地方,而他用了那样举世无双的聘礼,还有幽鹿玦,甚至亲自来蜀国求亲……从哪方面看他都不是单纯为了两国联姻。”
这个话题至此结束,凤念芷又疑惑道,“十姐姐,凤朝夕的凶命燕世子殿下难道不知道吗?为什么他会一点忌惮也无,还有,今日见到和凤朝夕长相相似的十姐姐他也是一点反应也无呢,依姐姐看,他到底是真的宠爱凤朝夕还是只是为了两国联姻?”
凤念蓉是在太过平静了,凤念芷不由得好好审视了她一眼,可凤念蓉眼底平静无波,她根本窥探不到任何她的情绪,她心中暗暗一定,忙笑着道,“是,等父王的安排。”
凤念蓉点点头,宽慰道,“此事不必着急,父王自有安排。”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凤念芷眉头便是微皱,不知想到什么她眼底生出两分不屑来,嘴上只是轻哼道,“她那样的人半天问不出一句话来……”
凤念芷还没来记得色变,凤念蓉已经笑着道,“这件事你该去问问九姐姐,看看她是怎么想的,她之前就在淮阴见过世子,或许比你还有这些心思。”
凤念歆脑袋一偏,将凤念芷的手躲了过去。
凤念歆本就是排行最小的,谈婚论嫁大可在等两年,凤念芷见她那样子眼底有些无奈,却还是故作怜爱的摸了摸她脑袋,“好好好,那就等歆儿长大了再说这些。”
提起那一夜,凤念歆面上的惶惑越重,她垂下眼帘又摇了摇头,“十一姐姐不要问我,父王今日问的也是你们三位姐姐,不是我,我不知道……”
凤念芷眉头一皱,“你性子跳脱,虽然看着在和燕世子作对,可是你的眼神骗不了我,歆儿,是不是……是不是那天晚上吓着你了?”
凤念歆不知在想什么,闻言猛地回神,提起商玦她眼底没有以往的神采,相反她瞳孔一缩竟然有些害怕,她咬着牙摇头,“不,我没有,我没觉得他很好。”
“我,我知道这一点,可是……”凤念芷眼神闪躲的支支吾吾几句,一转眼又看向凤念歆,“歆儿你怎么想?你之前不是觉得燕世子很好嘛?”
更重要的是她有个那般高不可攀的未婚夫君……
在朝夕没有回来之前,不论表面上还是内里,凤念蓉都是公主之中最受瞩目最受宠的存在,眼下朝夕回来了,虽然暗地里流言蜚语众多,可表面上她是蜀国百年来唯一一个得了封号的公主,尊号摇光,钦此府邸,荣宠自然在她这个十公主之上。
凤念芷面皮一红,两手有些局促的握紧了袖口,凤念蓉之母出自段氏,虽然位分不高,可宫里最高位置的已经有两个姓段的女人了,这一个虽然只是个美人,却也丝毫不影响凤念蓉在宫里的地位,有两个姨母撑腰,即便她的生母不争气也无所谓,再加上她素来有才名,相貌也是一等一的,温婉懂事娴熟孝顺,凤钦和段锦衣都宠爱极了她!
凤念蓉闻言掩唇一笑,“芷儿啊,但凡有了个妾字,便是低人一等。”
凤念芷唇角几动,四下看了看,见没有侍奴在外面听着才压低了声音道,“可是十姐姐,这一次是燕国,是燕世子,燕国的贵妾又岂是普通贵妾?”
凤念蓉放下茶盏,摇了摇头,“父王不过随便一问,怎会真的让我们去做妾。”
公主大婚,又是两国联姻,聘礼嫁妆都是重中之重,而女方来讲,媵从也尤为重要,朝夕嫁入燕国总不能孤身一人,要带着照顾她起居日常的媵侍,还要带着为她出谋划策掌管钱财势力的媵臣,而更重要的却是媵妾,媵妾需得是同姓之女,对于朝夕而言,要么是公主要么便是蜀国的宗室之女,媵妾是蜀国的第二道筹码,若主母遇难身死或者不受夫君宠爱,媵妾便是替补,并且只要媵妾还在,两国的婚盟关系也还在,只不过媵妾终归只是贵妾,无论如何都在主母之下,哪怕主母身死媵妾上位,百年之后的牌位也还是贵妾之名。
凤念芷神情微变,看看面色淡然的凤念蓉,再看看不知为何还有些怔然出神的凤念歆,比起这二人,似乎只有她表现的太过激进了,她浅吸口气,等了半晌也没见凤念蓉说什么,一时忍不住又问,“那么十姐姐,这事你怎么想呢?”
凤念蓉一直低着头喝茶,凤念芷不论说什么她也是一副在听的样子,至此刻她才抬起头来看着凤念芷,“芷儿,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父王在考虑媵从事宜了。”
凤念芷问的,自然是凤钦那一句“你们谁要去燕国”的话。
凤念芷平日看起来也是个温婉秀雅的,颇有些凤念蓉的神韵,可一旦到了私下里她的话便尤其多,今日里凤念歆安静出奇,她便更是说个不停,提起了商玦,她话头忽而一断,看着凤念蓉犹豫一下才试探的问道,“十姐姐,父王刚才那一句话问的是什么意思?”
凤念芷满意一笑,“我就说吧,偏偏父王却要承认她,她此前正是要入宗谱之时出的秦美人的事,那时候姐姐还在宫外呢,我倒是觉得此事乃是天意,天意不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摇光公主,若不是因为燕国世子,凤朝夕怎么会受父王看重?”
凤念歆不知怎地在发怔,忽然被点名顿时醒过神来,对上凤念芷期待的眼神她迟疑一瞬方才点头,“是,是是,她就是不吉利之人,我们都要离她远点!”
凤念芷叹口气,“姐姐就是太良善了,十二,你说,风朝夕是不是不吉之人?”
凤念蓉当然知道朝夕出了什么事,更知道此事牵扯到了段氏,“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还是不要议论了,至于宫里的流言蜚语……既然父王都认可她,咱们也别乱跟着传言。”
不说还好,一说这话凤念芷表情一变,“都是那逆生的小煞星,她离开的时候我们都小,从前听宫里的老人说起她的时候我还有些不信,这一次我却是十分信了那传言,她没回淮阴之时淮阴好好地,她一回来,祸害的整个洛氏都被废了,眼下她刚回了巴陵秦美人又出了事,我听说那天晚上她没进宫也是出了事,可我今日看她不是好好的嘛!”
意识到说的话大不吉利,凤念芷一捂唇将话头断了,凤念蓉淡淡看过来,凤念芷便不好意思的一笑又道,“三姐姐有人照看不会的,四哥和五姐姐已经装了棺椁送去皇陵了,真没想到就去了一次淮阴咱们兄妹便少了两人,真是太丧气了。”
“是啊,想从前三姐姐多骄傲的人,眼下一疯这辈子还有什么指望?听说疯了的人一般都活不长,掖庭好多疯了的侍奴没多久便死了,三姐姐……”
凤念蓉抿了一口茶,也叹息一声,“看过了,太可怜了。”
三人进的门来,侍奴么忙请安见礼,待上了茶点凤念蓉大手一挥着侍奴们退下,偏殿之中便只剩下了姐妹三人,凤念芷又叹口气,“十姐姐可去看过三姐姐了?”
淑房殿,刚从崇政殿回来的姐妹三人正踏进殿门,凤念芷回头看了一眼撇撇嘴,“刚才姐姐请九公主过来她却不愿,哼,到底是和她母亲一样小家子气,说起来她和风朝夕在淮阴见过呢,三姐姐去了一趟淮阴变成了那样,五姐姐更是……可是她却是好好的。”
第064章 再见君冽
“天字三号房。”
领路的侍从拿出一枚特质的黑色精铁令牌,那拦在楼道口的两个灰衣人立刻将路让了开,朝夕头上戴着风帽,看着这架势心底已有些几分诧异。
入门之时她只以为这里仅仅是一处纵情玩乐的歌舞坊,装潢上乘,丝竹乐声绝妙,大厅舞台上的舞女身姿更是曼妙动人,上的二楼偶然看到雅间的一二景色,也并未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可现在看来却远远没有她想的那样简单。
这处歌舞坊建地颇大,在二楼弯弯绕绕的廊道之中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此处,所有的廊道都是密闭,偶有窗口也不知真假,领路的是个长相十分平庸的矮个男子,一路走来一句话也不多说,安静的如同影子,从这男子开始,朝夕便觉不一般。
这附近的酒楼画舫大都只接待巴陵城中的贵族,除了普通的侍奴之外也大都会请些武功高强颇有眼色的管事,可眼前这矮个男子只是个领路之人,连一个领路之人都如此不知深浅,可想而知这地方所做的营生非同一般,而到了这楼道口,朝夕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这处楼道口暗黑且狭窄,守着的两个灰衣人体格精壮气息绵长,一看便知是内家高手,二人的目光在朝夕几人身上一扫而过,得了那令牌之后才放行。
朝夕跟着领路之人进了楼道,楼道之内光线幽暗并未点着灯火,只有几颗夜明珠安静的镶嵌在墙壁之上,那领路之人悄无声息走着,而楼梯却是回旋状的一路蜿蜒向下,他们刚才一路上都是走着平路,这会儿却一直再向下走,分明是走到了地底一般。
楼梯回旋环绕,且每一处都一样,便是敏捷如朝夕也在片刻之后分不清方向,走了小半柱香的时间,这旋转的楼梯终于到了最底下,走下最后一阶台阶所见之处乃是一个十丈见方的小室,小室无灯,依然只有几颗夜明珠嵌在墙上,朝夕站在原地,半点没有感受到风,相反,一种无法言喻的窒闷感来袭,叫她呼吸都有些不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