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吴节看来,大礼议表面上是继统还是继嗣的意见分歧,说穿来是君权和皇权的斗争。而政治斗争从来都没有半点妥协的余地,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可在封建社会,为人臣者同君王比起来,先天上就处于劣势,又如何争得过?
好在现在杨宗之的著作尚未正式出版发行,而吴节也因为忙着应考,涉足未深,将来真有事,对自己也没多大影响。
可是,杨宗之毕竟是自己未婚妻的舅舅,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杨宗之的新书名曰《藏海集》,共三卷,收录了他在云南期间所著的三十来篇文章,目前只刻了一卷,其他两本还在筹备之中。
第一卷吴节大概扫描过一眼,虽然其中有不少不妥当的地方,可也挑不出大毛病来,如果有问题,应该在后面两卷,为了稳当起见,还是把后两卷找出来看看。
等杨宗之离去之后,吴节也不敢耽搁,就跑到前院问雕版的匠人要原稿。
如今,杨宗之在成都的宅子已经变成了一个大作坊,到处都是匠人在忙活,更有好几个牧马山书院的学生正在那里用馆阁体一笔一画地誊录,眼睛都快帖到纸上去了。编书从来都是一件需要耗费海量人力物力的事情,想当初明成祖为了编纂《永乐大典》就使得中央财政吃紧,差点连官员的工资都开不出来。
同样,为了替杨宗之编这本书,唐家连藏在地窖里的银子都掏了出来,以至引起唐家族人诸多怨言。
这还是吴节第一次接触明朝的印刷业,心中好奇,忍不住同几个工匠和书院派来校对的书生攀谈起来。
吴节如今名头极响,众人自然不敢造次,都是有问必答。
同真实的历史有一些区别,隋朝以前的大多使用木雕印刷,印一本不厚的书,光木刻雕版就要装两间屋子。到大卫朝时,一个姓冯的太监首创了泥活字印刷术。可惜泥活字使用寿命实在太短,印刷效果也模糊不清。到明朝时,大多采用铜活字,其中以无锡华氏、安氏两家的铜活字最为有名。
明朝的刻书业是中国古代的出版业和印刷技术上的繁荣时期,分为官刻、私刻和坊刻三种。其中以官刻本最为精良,而唐家这次刻书,一切都要依照官刻本的标准,自然耗费巨大。
同他们聊了几句,吴节又顺手从一个士子手中接过一本杨宗之的稿子,只看了一眼,就惊得背心有冷汗渗出来。
这是一篇宗法在稳定社会秩序中的巨大意义的论文,详细地论述了父子、母子、兄弟、姐妹之间的关系和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以及这种关系对和谐社会中所产生的作用。
表面上看来好象也没什么大不了,不外是儒家那一套已经被人说烂了的理论。可在这其中,吴节却觉察出一丝不同的味道。比如,在论极宗族财产继承权的一节中,杨宗之谈道,如果一个大家族的当家人离世,又没有直系子孙,可从旁支寻一德才皆备之人继承家业。无论这人先前同当家人是什么关系,甚至是长辈。到继任这一天,就算是直接承受了他的衣钵,处于后嗣的位置。否则,一旦碰到祭祀大礼之时,继任者可以以自己是前当家人的长辈或者平辈拒绝跪拜,长此以往,礼法何存。
因此,综上所述,嗣大于统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这不是又在翻大礼议的老话吗?”吴节抽了一口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