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现在却是不同了,人人都想和他儿子拉上话,不只是那些老娘们找他家老太婆说好话,连那些男人也对他客客气气的,见了面就先递烟,除了自家卷的旱烟,还有带过滤嘴的香烟,几天下来,他就觉得自己卷的那个旱烟真是没法抽下去了。
不说走路带风,趾高气扬的,可李富贵是真觉得这些日子过得真是舒心极了,只可惜好事不长久,被奉承着没几天,那些凑到跟前说好话的人就散了。
不因为别的,只因为张队长发了话,说是拖拉机要先可着家里劳力少的人家租,比如夏家、何家、杨家这样没男丁或是男丁少的人家。
自然是有人不服气的,甚至还当着张队长的面说不公平,要不也抓阄决定先后得了。
张队长脸一沉,直接就翻了脸:“你家是没男丁还是少男丁?一家好几个老爷们,那心眼儿怎么长得和针鼻似的?还比不上老娘们吧!都是乡里乡亲的,怎么就没半点体恤之心?这种话你们也好意思往外说?让别个队怎么看咱们?”
就有人嘀咕,说现在也不用计工分了,谁还怕张队长啊?
这样的话还真有人附和,只不过没两天,就都消声了,是不计工分了,可送来的种子还有工具,什么时候分发,怎么个分发,还是得张队长作主,就算是包产到户,张队长的权力也没少半分。
这么一来,那些原本已经对张队长有些疏忽的人又开始讨好张队长了。
胜利二队整出这么大的动静,别个队的人个个都张望着,还有人特意跑来打听,有怀疑的,也有羡慕的,都想看看胜利二队到底会走到哪一步。
夏明慧可以想象得到,只要秋收时二队的队员赚到钱,别个队的人一定也会要求包产到户。
或许,这一世,尔河包产到户的脚步会比前世更快。
四月初,春耕开始,到中旬时,清明过后,春雨如期而至,春播开始,夏明慧特意请了春假,但两母女还是忙不过来。
不过好在还有那些知青愿意充当雇工,就算体力不行,但也干了好几年农活,干得也是有模有样的。
夏明慧更不用说,上一世也是干了一辈子农活,就算年纪还小,也是个干活小能手。
像她这样年纪不大,在田里帮忙的也有不少,像白胖、李铁蛋他们也都是跟着下了地。
其实农村学校到了春季和秋季农忙的时候都会放假,只是从前是计工分的,家里大人舍不得的时候不会让放假的孩子下地,一群孩子不过是在田埂地头玩耍,但现在就不行了,谁家都觉得缺人手,孩子也就下了地跟着一起干农活。
就连平常不大干活的李玉华也被白玉凤带到了地里,李拴柱跟到地边上“啊啊”地又叫又跑,还是夏明慧看到这傻小子跑到自己家地头上了,喊住人拿了馒头给他吃,让他坐在地头上玩泥巴。
整个春天,胜利二队一派热闹,大大小小忙得不可开交,只是这忙,却是越忙越开心,地里累得直捶腰,脸上却还是带着笑,人人都在憧憬着秋收时的美景,这个红火的春天,必定会带来一个红火的秋天。
五月时,春雨绵绵,地里的麦苗冒出了尖尖,人人都看得一脸欢喜,走在街上,到处都能听到笑声。
不过在这一片笑声时,也有人掩不住愁容。
夏明慧大概是头一个留意到何海燕变化的人了,打从胡文轩走后,夏明慧只要见到何海燕,目光就忍不住往她肚子上溜,也知道这不好,可是总还是有点控制不住,只能自己掩饰着。
五月初时,夏明慧就觉察出何海燕腰身变粗了,虽说何海燕刻意穿了宽松衣服,可夏明慧留意之下又怎么瞒得住?
等到她碰到何海燕捂着嘴跑到道边哇哇吐时,就更肯定何海燕还是像前世一样有了。
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上溜,何海燕扭过头来,看清是夏明慧,立刻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抹了抹嘴,站起身,穿过她身边时又横横地低喝:“要是敢到处乱说,我饶不了你。”
夏明慧自然不会到处去说,但心里却暗自担忧何海燕会怎么做?要真还是走上前世的老路,可真是太令人心痛了。
纸包不住火,有些事,就是想瞒也瞒不住的,屯子里的老娘们,闲着没事儿干时个个火眼金睛,没过几天,就有人凑在一处小声嘀咕。
“看出来没?老何家那闺女,腰咋粗成那样了呢?”
“胖了吧?可能这段日子干活累吃得多了呗!”
“你那眼睛咋长的?那是吃多了吗?”刚说话的人就翻眼皮:“你看那腰,咱们谁没经过啊,这不一看就知道了?分明就是有了……”
“呀,可不能乱讲话啊!老何家那姑娘可是黄花大闺女呢!没嫁人呢怎么会……”
“唉哟,没嫁人怎么了?这娃儿是得结了婚才能有的?那谁家……”说了一半,那人捂着嘴笑了起来,虽然没说,却已经暗示了谁家是哪家。
“小声、小声,别让人听着了……”
“怕啥,她做得出咱还说不得?我早就说一个大姑娘家老往知青点跑就不是啥好事,看看,现在出事了吧?亏得咱们管得严……”
“你是说是知青点的……”
话没问完,就被人推了下,回过头看,可不就是何海燕。
背后说人坏话被抓个正着,几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咳嗽几声,又胡乱说些别的,你推我攘地散了。
何海燕气得身子发抖,却没上前撕扯,可这样刻意低调却是压不下那些闲言碎语,到底还是让何家婶子听个正着,当时就和说坏话的女人扯在一处抓了个满脸花。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绝望如此
好一场撕打,何家婶子也被对方抓伤了手脸,一路哭着回的家,看到何海燕迎上来,先是哭,又怔怔地看着她的腰腹,看完就上手打她。
“妈、妈,你干咋?快住手啊……”何海燕平常在家里就是娇生惯养的,从来就没挨过打,更何况现在又是这样的情形,自然不肯站着挨打。
又是躲,又是用手推着追她的亲妈,一个不小心,倒是刚和人撕把一场的何婶一个没站稳,跌在地上。
原本心里就是又憋气又委屈,何婶一脚跌倒在地,直接就开哭上了,何海燕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想过来扶妈又有点怕被打,正在犹豫,何大爷就进了屋,一眼看到坐在屋里地上的何婶,想也不想,一个巴掌含恨打在何海燕脸上。
这一个巴掌下去,不只何海燕怔住,就连何婶都怔住了:“老、老头子啊……”
何海燕被妈这一声惊醒,捂着脸,呜咽一声扭身就跑。
何婶一看,也不赖地上哭了,爬起身就追:“海燕呀、海燕……”又回头推何大爷:“死老头子,你打她干啥?你看你,把闺女都打跑了!从小到大,咱啥时候对闺女伸过一根手指头啊?你怎么能……”
“怎么能怎么能?”何大爷瞪眼掀眉毛,气横横地骂:“你怎么不问问你宝贝闺女,怎么能做出那么伤风败俗,丢人现眼的事儿?怎么能、怎么能——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