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日不冷,融雪天才冷。
冬日骄阳里,除了暖意,还带了几分清冷。
东暖阁内,楚洛坐在案几前,认真翻着手中书册。
今日天凉,不适宜出去走,又难得有时间闲暇下来,她便坐在东暖阁中翻阅早前娘亲留下来的手抄书册。
都是些医书,但是晦涩内容,看进去要花不少功夫。
楚洛早前看不大懂,后来断断续续读着,便搁置了。
今日有时间,正好开始重新翻了翻,看得虽慢,却似这一回看得仔细,详尽,比早前更有些心得……
茶烟端了茶盏,推门入内时,正好见楚洛掩着衣袖,微微侧着头,接连打了几个喷嚏。
鼻尖都微微泛了泛红。
茶烟不敢马虎,“六小姐,可要换成姜茶,姜茶暖一些?”
成明殿中伺候的人已经换过一批,楚洛在,殿中添了不少内侍官和宫女,每个人大监都逐一看过,留下的都是保靠,口风又紧的人。
李彻吩咐下来的事,整个成明殿都不敢马虎。
更况且,这几日李彻对楚洛的态度,殿中有目共睹,茶烟不敢疏忽怠慢了。
楚洛笑笑,不为难她,“也好。”
茶烟福了福身退了出去。
楚洛知晓其实不是天寒的缘故,她也不知怎么的,自先前起,好端端得就接连几个喷嚏停不下来。她也不像是着凉了,却像是自方才起,一直有人在念叨她一般,直至茶烟替她另换了一盏姜茶之后才消停。
她见茶烟眸间似是都松了口气。
论熟络,自然还是路宝和子桂同她熟络。
但路宝和子桂昨日才入宫,宫中有宫中的礼仪和规矩,在成明殿伺候,又尤其要谨慎小心。松石寻了人单独给路宝和子桂教授宫中的礼仪规矩,怕是要用上十余日功夫。思绪间,楚洛放下茶盏,松石正好入内,“六小姐,大监方才遣了人来说,陛下晌午不回来同六小姐一道用饭了,下午时候,陛下御书房中召见朝中官员,怕是要很晚才能回来。”
楚洛愣了愣,莞尔应了声好。
其实有些不习惯……
松石怕她担心,又道,“听说今日是大长公主入了宫中,陛下眼下还在御书房同大长公主说话,应是晌午要同大长公主一道用饭。陛下有午歇的习惯,中午歇息的时间短,往返成明殿和御书房有些紧,下午精神也不足。朝中一连休沐了三日,明日要复朝,听大监说,下午要入宫觐见陛下的都差不多排到了黄昏过后,还不算陛下稍后会临时宣诏入宫的人……”
松石在宫中的时日久,随意一提,楚洛便听明白了其中缘由。
朝中事忙,诸事都要天子定论。
李彻能像昨日一样,在殿中陪她的时候应当很少……
楚洛笑了笑,“我知晓了。”
松石这才拱了拱手,躬身退了出去。
东暖阁中重新恢复安静。
楚洛沉下心来,继续翻看早前未看完的书册。
过往在建安侯府,她每日要在祖母跟前晨昏定省。祖母喜欢热闹,还尤其喜欢自己苑中花团锦簇,所以大多时候都会留府中的姑娘说许久的话。有时候,还会留大家摸牌九,祖母不怎么喜欢她,但她也要陪着,只是在远处。从祖母苑中折回,还需在母亲苑中说话,母亲其实对她还好,但她每日还要应对楚岚这样喜欢同她使绊子的人,远不如眼下清净闲适。
李彻待她亲厚,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予她尊重,亦会替她考量。
殿中伺候的松石,福茂,茶烟等人,都是李彻早前用惯的人,都细致周全。
宫中有李彻护着,不会有旁人为难她。
她可以安静看书,也可以做旁的想做的事情,似是早前她在建安侯府时,最想要的一段空闲时光,却是来了李彻身边后……
她翻开书册,不由想起李彻,想起李彻昨日问她“是花蕊的蕊,还是草木葳蕤”,她应他“草木葳蕤”,他温和笑了笑,吻上她头顶,“蕤蕤,日后,哥哥给你梳头……”
他口中自称的那声哥哥,莫名让她苏到心底……
她又想起他昨夜叮嘱她,建安侯府的事她不要露面,她如今在宫中,她的态度,便是他的态度。建安侯府一事,她要置身事外,他后日在朝中才好做……
她颔首。
三日很快就过,明日就要复朝了,届时朝中还不知会生多少事情。
多少在李彻意料之中,多少在李彻意料之外?
除了她,李彻同时要顾虑的事情实在太多。
她想起离开建安侯府那日,他沉声阖眸,“他不够好,也是眼下才知晓自己尚有许多事情做不到。但他若倾其所有,孤注一掷,你能……再多给他些时间,与他一道休戚与共,风雨同舟吗?”
她心底微滞,莫名心疼。
……
晌午时候,福茂安排布饭。
松石在跟前伺候。
楚洛平日的饭量不多,但由得娘亲的缘故,她从小便养成了饭后散步消失的习惯。今日降温,不便走太远,就在成明殿后苑散步,松石和福茂陪在身边说话。楚洛性子好,好相与,也不刁难殿中的下人,早前大监便说起过,但等真正相处,松石和福茂才知晓大监所言非虚,六小姐会替旁人着想,也不会自降身份,在她身边伺候,并不算难事。
言辞间,有内侍官脚步匆匆来了后苑,在松石附耳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