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源一直安静看着她,仿佛到眼下,有人才又恢复到他早前认识的那个楚洛,轻声细语,唯唯诺诺,旁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很少反驳,也很少顶撞,最多便是喜欢哭的哭包楚洛……
但先前在近郊,他似是都以为自己看错。
那个带着大长公主逃跑,又在马车上窜出追赶的巴尔人时,分明紧张到脸色煞白,却还沉着应对,用簪子扎向马匹的楚洛,哪有记忆中胆小怕事的模样?
同大长公主一道,被巴尔人劫持,却没有慌乱。
而是在与沿路驻军照面时,用簪子划破了掌心,让驻军觉得有异,沿路查看,最后发现那枚龙岩木簪子……
这些,都说明楚洛是胆大心细的人。
他认得陛下那枚龙岩木簪子,当时整个脸色都煞白。当时那把刀落在她头上,在她闭眼的时候,他仿佛看到了小时候,有人受欺负时候的无助模样,他一把握住刀刃,其实心跳都险些跃出嗓子眼儿,就差一刻……
“谭源,方才,多谢你了……”
思绪间,他都不知楚洛是何时上前的。
她极少主动同他说话,应当是从未主动同他说过话,眼下是道谢。
谭源声音依旧清冷,“嗯。”
楚洛顿了顿,又想起,这才是谭源的性子。
楚洛笑笑,“总之,多谢你,救了我和姑母。”
谭源看她,还是小时候记忆中那个有些凶的神色,楚洛喉间轻咽,“我去看看姑母。”
刚转身,身后的人也起身,沉声道,“我同你一起去。”
医馆不大,今日正好留宿,大长公主扭伤了脚,手臂上和额头,脸上也有几处擦伤,有旁的大夫在房间中处理伤口,谭源同楚洛一道往房间中去,并肩踱步时都恍然想起早前在成州的时候,谭源险些将人从成州官邸带走,后来,谭源回京护驾,等她再回京,楚家便出了事,李彻下旨召她入宫,她同谭源便未见过,只是没想到,会在态州附近遇到……
“巴尔同长风在宋关交战了。”谭源忽然出声。
楚洛脚下踟蹰,惊疑不定看他。
谭源脚步也缓了下来,看着她道,“五天前,巴尔偷袭北关西北几十余里的关卡宋关,但祁玉之前有防备,偷袭并未成功,祁玉已经带人往宋关镇守了,巴尔一族大军压境,宋关吃力,若不是祁玉早前有应对,宋关应当守不到现在。祁玉是个心思缜密的,之前便让人送信去西关,出事之后,西关守军中的一支已经急行军往北关去,应当还有一两日就到,但宋关不一定能保得住……”
谭源也不知为何要同她说起这些。
楚洛沉声叹道,“难怪巴尔人会劫持姑母往建州附近去,宋关离西关不远,巴尔人是想在宋关就拿姑母威胁祁玉,让祁玉退守,真正到北瓜再逼祁玉一步,祁玉心中便更难做……”
也幸亏,这路上遇到谭源。
只是,楚洛好奇,“谭源,你怎么在建州?”
谭源微怔,他同她似是从未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又好似,认识的时间很长,但实际又并不怎么熟悉……
谭源应道,“陛下早前让我带了驻军西关,是怕巴尔趁着寒冬,偷袭西关,西关御寒物资未至,陛下怕西关出事,只是没想到巴尔的目标是北关……祁玉的消息传到西关,西关主帅便同我和叶亭风商议,让我们二人先后带人驰援。但西关本也不安稳,抽掉的人手不能太多,怕巴尔声东击西,所以叶亭风带了一部分人急行军先去,我在态州等南边驻军一道北上,也就是今夜到仟镇……”
楚洛心中唏嘘,所以,谭源正好是今日到仟镇与南边背上的驻军一道汇合……
幸好这般巧合。
楚洛眉间微舒。
言辞间,刚好临近房间门口,两人似是从未说过这么长时间的话,其实,楚洛忽然觉得……谭源也并不是这么可怕,谭源也忽然开口,“楚洛……”
楚洛抬眸看他。
他皱着眉头,却轻声道,“你做得很好,保全了自己和大长公主。”
他这算是头一次……夸赞她?
谭源继续道,“大长公主若是落到巴尔手中,北关主句和祁玉付出的代价会很大……你做得很好,没有急躁,也耐性选对了时机……”
他有些不敢想,若是一路上她同大长公主慌忙逃窜,许是并不如眼下安稳。
她其实,同他早前想象的不一样。
她也有温柔又坚韧的臂膀……
谭源没有开口,只是推门入了屋中,楚洛紧随其后。
大夫正在给大长公主脸上上药。
大长公主尊贵无比,又是女子,脸上若是留下疤痕不是小事,大夫整个手都在颤抖。大长公主其实被他抖得有些心烦,见到楚洛,反倒欢喜了些,“洛洛,你的手没事吧。”
楚洛上前,莞尔道,“大夫说没事,明日换次药,三两日就能彻底痊愈,姑母放心。”
大长公主也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
大长公主又看向谭源,“这次对亏你了,谭源。”
谭源朝大长公主拱手,“末将不敢。”
大长公主又叹道,“我当时都吓懵了……谭源,你的手,大夫怎么说?”
当时他是拿手接的刀刃。
谭源避重就轻,“无妨,伤的是左手,并无大碍,只是要时日恢复。”
楚洛看他。
谭源果真转了话题,“大长公主,我已经让人往宋关送信报平安,祁玉处可安心。”
大长公主连连颔首,又忽然反应过来,“怎么会送信去宋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