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心疼他而已。他明白,他当时不明白,可现在他很清楚。苏昕,不是想要他放开九娘好让她自己有机会,她就是心疼他而已。
她会哭,会说出那样令人容易误会的话,那她会不会?!
陈太初噗通跳入落英潭中,岸边顿时惊叫连连。
九娘看着陈太初在潭水中上下沉浮,心也狂跳起来。这两次见到苏昕,她似乎变了一个人一样,难道陈太初对她说了什么?她夺过一个部曲手中的火把,在潭边弯着腰细细查看。耶律奥野和六娘看着她和陈太初的行径,又是讶然不解,又不能视若无睹,便跟在她后面。
陈太初再次浮出水面,游向潭边,心里松了一口气。也许是他太杯弓蛇影了,那么坚强决断的苏昕,怎么可能做出这样可怕的事。
山路急促的脚步声从下面传来,落英潭边立刻挤满了人,此起彼伏的呼唤声响起。
“阿婵!”“阿妧!”“阿昕?”“公主殿下!”
杜氏吕氏程氏和苏氏,还有方寸院留守的女史齐声唤道。在寺里怎么也放不下心的她们,眼看上山的人越来越多,下山的却一个不见。天又已将黑,终于还是结伴带人上山来找。七娘不肯独自留在寮房,拖着四娘也跟着同来。
“伯母!阿昕没和你在一起?”九娘的心陡然沉了下去。
史氏一来,看不到苏昕,已有些慌,看向身边苏昕的女使:“你不是说小娘子和陈将军在一起的?!”
陈太初上前行了一礼:“先前阿昕是和我在这里说了会话。”他抿了抿唇:“后来我上山顶去,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众人都没了声音。史氏脑中嗡嗡响,颤声问道:“那阿昕呢?阿昕呢?山上有贼人呢——!”她转向那女使:“你为何不陪着她!”
女使眼圈也急红了眼,顾不得有这许多人都在,立刻跪了下去:“是小娘子非要赶奴婢走,她说有话同陈将军说!陈将军说会送小娘子回寺里的。”
杜氏和程氏扶着史氏宽慰着她,吕氏心疼地替六娘擦着脸。
陈太初唤来那二三十个部曲,吩咐他们立刻沿着落英潭散开,往周边桃花林里查探,手心出了密密的汗。
四娘在七娘身后,看着陈太初的背影,又看了看九娘,手上的帕子绞了又绞。为什么会是苏昕不见了……她倒想不明白了。
九娘一听苏昕没有回去,就已经挤出人群,夺过火把,跪在先前苏昕坐着的大石头前,将火把靠近地面。她方才看了一圈,只是觉得这石头边的地上有什么怪怪的,却又想不出来怪在哪里。
这一片地,因白天能照到好几个时辰的日光,所以青苔比阴凉处要少许多薄许多,但小草却比山路石缝间的要密许多高许多。可她刚才走过时,却有两处的小草突兀地短了,石头上地有稍许青苔擦过的痕迹。
火把靠近石缝,那草,是被人揪断的。九娘手指擦过疑似青苔的痕迹,浓绿色印在了颤抖不已的手指上。
“陈太初——!”嘶哑的声音也在颤抖着。
潭边地面的青苔擦痕越来越淡,但依然指向一个方向。
陈太初和九娘手持火把,往东南的桃花林中走去。史氏跌跌撞撞地扶着杜氏和程氏的手跟着他们。余者守在落英潭边面面相觑,个个脸有愁容。
走了约百来步,九娘手中的火把猝然坠地,溅起火星一片。身边的部曲赶紧拿脚去踩。陈太初全身血液都停了流动,飞快地了闭了闭眼,再睁开,那急速停下的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涌上了头。手中火光不断摇曳,噼里啪啦地燃烧着。
火光中,一株桃树下,一个少女静静仰面躺在落花中,乌黑秀发四散,被撕破的衣襟敞着,飞花也不忍看,撒落了薄薄一层,替她遮住了瘀青斑斑的胸口。
“阿昕——”九娘眼冒金星,不会的,不可能!她想走过去看真一点,她一定是眼花了,看错了。身后的史氏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撞开了九娘。九娘两腿发麻,被撞得站立不稳,歪倒在地上,看着史氏疯了一样扑了上去。
“阿昕——阿昕——阿昕!”史氏抱起树下的女孩儿,搂在怀里,摸摸她的脸,和平常一样,明明还是温热的,点漆似的眼睛还看着自己:“你不要吓娘,你怎么了?阿昕你醒醒,你不要吓唬娘。你说句话——!”捏捏她的手臂,还是软软的,出门前一夜还抱着自己的胳膊,犹豫地问她要是真的和周家退亲,苏家会不会名声有碍,哥哥在同窗中会不会难做人,爹娘会不会很伤心。是她这个做娘的糊涂,怎么就以为她想得穿放得开早些嫁人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