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儿,你,你是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的?”太后伸着双手,那两只手全然在颤,仿佛不敢相信,自己最得意的大重孙子,会把自己糟践成这个样子一样。
罗九宁缓缓回头,便见久不曾见过面的裴靖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面色远没了往日那般白皙里泛着红润的清爽之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蜡色,瘦脱了形样。这种脸色,是常时间酗酒伤肝之后才会有的。
如今,他的五脏六腑大约全叫酒给浸烂了。
一步又一步,他踱了过来,站在罗九宁身后,并不说话,通身上下一股浓浓的酒气。
太子妃仍在罗九宁的身边跪着,虽说气的要死,手指掐着掌手都要捏出血来了,却也低声说:“罗氏,你欲要和离,我和皇后都会支持于你,现在就看你的了。”
裴靖,是从太后到皇后,乃至太子妃,东宫所有人的希望。
他以他的任性和自我糟践,颓废和狼狈,一道道往自己身上划着伤口,终于还是征服了这些女人们,她们齐刷刷的望着罗九宁,就仿佛只有她,才能拯救裴靖,并她们整个东宫上下一般。
罗九宁垂下眸子来,吻了吻儿子奶香香的小面颊儿,却是问道:“既太子妃说了这话,我也就没什么藏着遮着的了,我只想问一句,您那天夜里究竟将我扔到哪去了?您要愿意说实话,咱们一切好说。”
太子妃就跪在罗九宁的身边,敌不过罗九宁几欲喷火的目光,难堪的别过了脸。
裴靖跪到罗九宁面前,眸光复杂的盯着壮壮这孩子,柔声问道:“昨夜,四叔回长安之后,难道就不曾跟你说过当夜的实情?”
这下轮到罗九宁怔住了:“这与你四叔有什么干系?”
太子妃如今还跪在地上,攥着帕子冷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干系,他当天夜里是在镇守皇城的,宫中无论陶嫔的死,还是你,皆跟他拖不了干系。”
“太子妃,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那天夜里,往翠华宫送东西的人是佟姑娘,而带我出去的人,是清歌,这些可跟我家四爷没有任何干系。”
罗九宁觉得自己有点儿明白了,皇后这一脉是看裴嘉宪如今势头太猛,想拉拢自己来打击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关起门来她和裴嘉宪还是一家人了。
“他?”太子妃冷笑着就又来了一句:“清歌带你,是想去找靖儿的,因为靖儿执意要与你私奔,怕你不允,才会让清歌前去哄你。可是老四半途将你劫走,却是直接在御花园里就……”
太子妃说这话的时候,便见罗九宁慢慢儿的,把自己那只会呀呀叫的儿子给放到了罗汉床上,一边一个引枕,再将他圈了起来。
小家伙扶着罗汉床站了起来,小手儿一够一够的,却是在够佛桌上一株结了绿果儿的大金桔。
而她的话还未说完,罗九宁蓦地站了起来,却是直接甩了裴靖一个耳光。
因为丽妃的好客和强行赠予,她手上戴了整三枚各色宝石的掰指,一巴掌过去,刷的三道血印,一枚镶翠玉的宝石戒指直接从罗九宁的手上划出,刷的一声砸在太子妃的头上。
“卑鄙无耻的东西。”罗九宁气不过,她想过任何人,却万万没想到,给自己下春/药,居然裴靖也曾搀和其中。
一巴掌还不够,罗九宁再一巴掌,吓的正在撕,拽,蹬桔子的小壮壮都回过头来,两只眼睛鼓的铜铃一般,红红的唇角还涎着口水,一然茫然而又天真的好奇。
“你当初答应我,说你必定要明媒正娶予我。当夜回到家里,我便开始替自己绣嫁妆,百子行孙的被面,给你衲的衣裳,衲的鞋子,那一样样儿的,差点绣坏了我的眼睛,我的手。”
然后,中秋节从长安回到洛阳,她又开始着手烧那些东西,一样样的,全烧了个一干二净,从那时候,罗九宁心中那个叫李靖的少年,就已经死了。
反正也破缸子破摔了,罗九宁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再是刷的一巴掌,这一回太子妃伸手拉住了她的手:“靖儿,皆是幼若作的,又与你有什么关系,你既要讨得她原谅,又何不替自己辩解一二?”
裴靖整个人,就仿佛风中一片叶子一般。
佟幼若作过的事情,他不辩解,全扛了下来。
当然,也是因此,从此之后,表妹佟幼若与他就彻彻底底的,没有任何关系了。
“对不起。”他道:“皆是我的错,但那夜那个男人委实是四叔。我或者是害了你,但他才是罪魁祸首,此事,他难道从来不曾跟你说过?他难道就任由大家一直怀疑,质疑,并嘲笑这孩子的身世?”
裴靖那腊黄色的脸上,两边皆是清晰明辩的巴掌印子。
忽而抬头,去看那个罗九宁一直背负着的负累,那个因为一夜动乱而来的孩子,便见小家伙一手扶着罗汉床,站的稳稳儿的,也正在看他。
闭眼深吸了口气,他道:“阿宁,将这孩子留在肃王府,走到我身边来,我所承诺给你的,永不会改。”
第62章 不准和离
罗九宁轻轻嘘了口气,再不肯听南宫这帮人的胡言乱语,正准备要离去,便听裴靖哑声唤说:“清歌,你来。”
一个蒙着面纱的女子大约是个上过刑,脚踝处溃烂着,穿的裙子也是破破烂烂的,极艰难的走了来,忽而就跪到了罗九宁的面前,泣不成噎道:“对不起,那天夜里的男人果真是咱们肃王,奴婢对不起您,求求您看在奴婢伺候了太孙一场的份儿上,让他饶了奴婢,可好?”
罗九宁仔细看着这姑娘,只凭那眉眼并认不出所以然来,等她缓缓解了自己的面纱,她一把就捂上了壮壮的眼睛。
这是清歌,裴靖宫里的大姑姑,只是,她也不知是怎的,半个鼻子不见了,模样看起来极其的吓人。
“你们这些东西自己留着看就好,恕我无眼福,欣赏不来这等东西。”说着,罗九宁一把就捂上了孩子的眼睛。
那清歌急了,拽住罗九宁的衣袖便道:“求求你了罗姑娘,求奴婢一回,千万千万救奴婢一回呀。”
裴靖一直在她身后,见她眼看要抓到罗九宁的衣袖了,忽而伸手,一掌击在那清歌的后颈上,竟是将她直接给击晕了。
起身唤了两个宫人来,他道:“拖下去,给本宫看管严实,她若不乖,就不准给吃给喝。”
俩个宫人应了,连忙的就把个清歌给拖走了。
“真是他的?”罗九宁依旧不敢相信,再问了一遍裴靖。
“是他。”
皇后连忙接过话茬子来:“罗氏,虽说当时是清歌居心不良,意图要害你,但真正害了你的却是老四。他自知孩子是自己的,却一声不吭,任由满皇庭的人于暗中耻笑予你,其心如何,你自己掂量。现在只要你吐句口,今夜太后就会把老四唤进来,叫他与你和离,可否。”
罗九宁没听到别的,只听见裴靖说,清歌知道,裴嘉宪也知道壮壮这孩子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