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孩子的妇人从不看热闹,她谨记着这一点,连忙带着孩子们就回府了。
没想到,裴嘉宪打完人,这就回来了,而杜宛宁还在后头追着。
真真儿的好戏,罗九宁侧首扫了一眼,见自己身后还跟着阿青并几个小丫头,遂吩咐道:“将我那药全送到咱们正院的西厢房里去,我一人回去就可,你们不必等的。
说着,罗九宁就走到了外头。
谁知到了外头,她才发现,不止裴嘉宪和杜宛宁两个,陈千里和裴谦昊率着侍卫们,整个儿将肃王府大门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杜宛宁一袭红衣,手执马鞭,就在人群中与裴嘉宪对恃。
她马鞭的末断,就在裴嘉宪手中紧握着。
显然,方才裴嘉宪揍了她爹,杜宛宁这是气不过,来跟裴嘉宪吵架撒泼了这是。
见门外那么多人,罗九宁自然也就不好再出去,又转身折了回来。
但就在她正准备折回内院时,忽而踢踢踏踏一阵脚步之声,再紧接着,杜宛宁一声尖叫,待罗九宁回过头来,就见裴嘉宪单手拎着杜宛宁,俩人竟是从外面就进来了。
“宝昌郡主,你不是说自己知道很多先机?那孤且问你,先机之中,可有孤提拳打断你父亲两根肋骨这件事儿?”
“裴嘉宪,你松开我,松开。”
“孤有妻,有子亦有女,也不知道杜姑娘当初一根马鞭傲横于世,孤在门外借兵三日都不肯开门的人,如今怎的忽而就堂而皇之的,跑来求嫁了。但孤得告诉你的是,孤王这府中慢说正妃之位,便侧妃,乃至于一个同房侍婢,都没有你的位置。再敢拿你所知道的那些先机兴奋作浪,就勿怪孤王不客气,剿了你们阴山一府。”
言罢,他松了杜宛宁的衣衽,哑声喝道:“滚!”
等裴嘉宪在外沐洗过,又换了身衣裳,准备要回内院时,到宫门外打听了一趟消息的陈千里也回来了。
“皇上怎么说?”换了件鸦青面的绸衣,再仔细沐浴过,临风站在廊下,除了皮肤尚还黝黑之外,这就又是那个清俦俊美的肃王殿下了。
陈千里道:“虽然太子和贤王一并主张废您的王位,但皇上并未答应,反而还说了句,吾儿好气性。”
“这就对了。大康万里江山,岂能因为一座关城,一个拥兵自重的异姓王就低了自己的气焰。下去吧。”裴嘉宪淡淡说了一句,转身就进了内殿。
这处还没有普通公侯之府大的小王府,事实上是裴嘉宪最喜欢,也最像家的地方。
从小儿丽妃不管他,皇后非是亲母,也是任他自生自灭,在皇宫之中受了十五年的欺凌,甫一搬到这处小王府之中的时候,裴嘉宪带着宋绮,将前前后后走了个遍,然后便叹了一声:“表姐,从今往后咱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家了。”
宋绮当时笑着说:“我是这家的主母,而你是家主,从今往后呀,咱们就好好儿过日子,一定把日子越过越红火,气死你那些总是在眼红你的哥哥们。”
当时,裴嘉宪也笑着说:“我是家主没错,但你可不是主母,我也不要甚主母,我得把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
为此,宋绮还生了很久的气了。
而如今,宋绮死了,裴嘉宪这家里,也终于有个主母了。
转到内室,一张七尺多宽的临床大炕上,大的大小的小,并排偎了三个人。
裴嘉宪在床沿侧站了站,旋即招了奶妈和小月娘进来,先把睡的正憨的媛姐儿抱起来,递给了奶妈。再将小壮壮抱起来,旋即便听唧哩咕噜一串的响,顿时媛姐儿也给吓醒了,哇哇大哭起来。
而小壮壮手里也不知是牵扯着个什么东西,骨碌碌的,就在地上乱跑了起来。
小壮壮最爱的小木马在他梦里,还由他牵着跑了,叫裴嘉宪一把,一下子手中失了绳子,才一岁多的孩子,顿时也哇哇大哭了起来。
“王爷,这孩子哭起来一般人哄不乖的,要不,我来哄?”奶妈伸手要着,裴嘉宪却是摆起了手:“不必,孤抱着哄即可。”
他可真会抱孩子,嘴里还轻轻儿的哼着不知哪里学来的串曲儿,于地上缓缓的走来走去。孩子靠着他平坦又宽阔的胸膛,哼唧了会子,竟还真的叫他给哄睡了。
等把两个孩子哄乖哄走,至少又过了半个时辰。
罗九宁自始至终在假寐,但那双眼睛却一直盯着裴嘉宪。
这就对了,你只瞧他抱壮壮儿的样子,再看他抱孩子的样子,再凭他这份耐心,要说这孩子不是他的,才怪。
这天杀的男人,早就知道孩子是他的,却是不闷不哼,一声不吭也不告诉她。如今嘴上说着和离,却不肯撒手孩子,显然是因为自己无比艰难,终于有了个儿子的缘故。
他是因为这个孩子的血统,才一直耍着赖欲和离又不肯和离,拿她作个玩艺来耍的吧。
心中这样想着,罗九宁从蓦然得知消息时压着未发出来的那股子气,就突突在胸口之上,挥都挥不去。
但毕竟她是个能忍能耐,且又绵软的性子。
再兼于那个梦里,她隐隐约约也记得,大概是自己主动找的他,这时候只当他那时候什么都知道,而自己食了春/药之后的丑态,叫他看了个无遗一般,股子闷气便无处可发的,在心里突突着。
“阿宁,阿宁。”就在罗九宁一半恨自己,一半恨裴嘉宪,再又一边诅咒太子妃和佟幼若那干人都不得好死的时候,便听裴嘉宪极温柔的在唤她。
“何事?”虽说强抑着怒火,但一句问出声来,就是气冲冲的样子。
裴嘉宪坐在床头上,手中端着盏灯台,见她怒冲冲翻身的样子倒是可爱,顿时就笑了:“你瞧瞧我这眼眶,可有能治淤青的薄药,给我敷上些。”
好嘛,他倒是很会讨东西。
“没有。”罗九宁难得发气发火,怒冲冲的翻了个身:“我这里什么药都没有。”
裴嘉宪倒也乖觉,再不说话,也不睡,打书架上抽了本书出来,便坐到了床沿上,对着灯台读起书来。
罗九宁气的要死,恨的要死,恨不能踩他两脚,偏偏他不说话,她就无计可施。
眼看入更,他在灯下翻着本书,书页哗啦一声响,罗九宁便气的吸一口气,他再翻一页,罗九宁又吸一口气,怒火累加着,她就想看看,看他要这样不解释,蒙骗自己到几时。
“王爷。”就在这时,窗外忽而传来胡谦昊的声音。
裴嘉宪于是起身走到了外间,隔着窗子问道:“何事,说。”
“阴山王世子方才醒了,醒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言自己要派人往阴山报信,言自己在长安被你打伤了。贤王殿下正在规劝,也让您前去请罪。”胡谦昊道。
裴嘉宪低眉笑了笑,道:“给他笔墨,让他写信,再打开城门,让信差把他的信送到阴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