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嘉宪不停的夸,长公主对于杜若宁,那自然是疼爱无比了。
几个人对坐着,因只有个壮壮在眼前顽来顽去,自然话题也就在壮壮身上。
长公主当时笑的颇有几分揶揄,指着壮壮儿说:“瞧瞧你这儿子,生的可真是像你,只不过,一个总显得有些单薄,莫若叫王妃替你多生上几个,一起长大,膝下热热闹闹,才是幸事。”
裴嘉宪大言不惭:“孤正在努力。”
长公主笑着望了杜若宁一眼,道:“老四倒是大言不惭。”
“不过,可惜了的,就是这孩子不喜吃鱼,小壮壮,你可知道鱼肉鲜美,你不食鱼,可就于吃食上,少了许多的乐趣哟。”杜若宁忽而就来了一句。
裴嘉宪极其护短:“孩子喜吃什么就吃什么,不喜就不喜,杜姑娘,此事就不必再提了。”
“他居然不吃鱼?”长公主顿时一阵惊呼,却是连忙就摒退了旁边侍立着的下人们。
要说阿青,就得说丽妃了。丽妃这些年口无遮拦,在宫里横行霸道处处惹人,但偏偏没叫人给害死,跟阿青这姑娘的谨慎,以及聪明是分不开的。
虽说丫头们皆退到了外头,进不去,也听不到长公主究竟要说些什么。但是,阿青出来之后,手中拎了一把花壶,却是转而从后面进了大殿,假作个浇花的样子,就站到了殿侧一株极高的盆栽金桔旁。
那金桔树仿如一尊宝塔一般,本就缀满了金黄的小桔果儿,再兼长公主在上面装饰的挂饰又多,整个儿的,就把阿青给掩住了。
当时,长公主便说:“你们还小,不曾经历过。当年你们的爷爷,也就是我父皇亲征南诏时,为了能够降伏南诏,据说放水淹了整整三万百姓。南诏人虽说瘦小,但生性悍猛难驯,且还懂些巫术,当时被淹之后,婴童老弱,齐漂于水面上,残不忍睹。
从南诏回来,我父皇便作了个梦,梦中,观音菩萨于他说,他戕害无辜生灵,必将要得报应,而那报应,自然是要叫咱们大康王朝倾覆,而那位要颠覆咱们大康的人,恰就在皇族子嗣之中。观音当时问我父皇,此人出时,可有何提示否?
观音菩萨说,其人天性,不食鱼鳖。”
“为何不食鱼鳖?”裴嘉宪问长公主。
“因为三万南诏人,就是葬身于鱼鳖之腹,所以南诏人的怨灵,不食鱼鳖。”长公主说。
要说不论此事是否真假,这也算得上一手离间的好计谋了。
阿青当时悬提着一颗心,以为裴嘉宪会因此就不喜欢壮壮了,不料他当着杜若宁和长公主的面把正在地上玩不倒翁的小壮壮就给抱了起来,侧首在儿子额头上吻了吻,他道:“罢了,孤也该带着儿子回去了,长公主和杜姑娘就此歇了吧。”
等裴嘉宪走出门来,那杜若宁便又追了出来,而阿青抱着只花壶,紧随其后,就在后面追着。
“表哥,壮壮的事儿,您或者不在乎,但是千万记得,可勿要传到皇上耳朵里呀。”杜若宁说。
裴嘉宪顿在原地:“为何?”
“为了他好,也为了你好。”杜若宁停在原地,月光下白衣清亮,秋风拂起衣裳,仿如将要趁风归去的霜娥一般。
“孤知道了。”裴嘉宪闷闷的答了一句,抱着儿子,转身便走。
而阿青呢,将这些明明白白全听在耳中,等裴嘉宪一出去,就跑来,将这些事儿原原本本的说予罗九宁听了。
罗九宁听罢,坐了半晌,问道:“你说她作了件事儿,也是怪怪的,那又是何事?”
阿青连忙道:“那会子太阳都落了,她非得要往天上放个纸鸢,几个丫头为了给她放纸鸢,倒是忙乎了半天,奴婢直觉这事儿不太对劲儿。”
“罢了,这事儿你可要守口如瓶,守的紧紧的,千万不要风传出去。”
阿青领命,走了。
要说杜若宁这一手,就不可谓不高明了,先是拿鱼糕试探孩子,再接着,又把裴嘉宪和壮壮儿请过去。而关于梦,以及太/祖皇帝对于此事的忌讳,却是由长公主说出来。
她这是想引起裴嘉宪对于儿子的忌惮已经厌恶,就好比皇帝因为裴嘉宪生于端午,就一直对他怀着深深的戒防与厌恶一般。
要说她不知道先机,怎么可能?
只是,她比她和杜宛宁都更聪明,更圆滑,更善于表答罢了。
至于大晚上的放纸鸢,而恰又是在她出门找裴靖的时候,这又是为何?
难道说,杜若宁也悄悄儿的监视着她,那纸鸢,是她用来与人互通消息的?
否则的话,裴靖隐藏的那般好,连裴嘉宪都不曾发现,转眼的功夫,就有人悄悄儿的潜来,来杀他了?
且说这厢,裴嘉宪出门之后,便见二哥烨王一袭黑披,气势汹汹的站在前庭。
手挎佩刀,见裴嘉宪出来,他立刻便道:“老四,到底彼此皆是兄弟,靖儿便逃出了长安,父皇给的成令也是将他抓人捕回去,你缘何能将他伤成这样?”
来人可不止烨王一个,而且,他带着的,可是皇帝的亲兵。
整个苑子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全都围了起来。
而胡谦昊等人紧紧护卫在裴嘉宪身旁,见烨王抽了兵刃,立刻也是手按刀柄,紧接着就是要抽刃的架式。
逃出长安的裴靖躺在一张大春凳上,面如白纸,裴嘉宪走过去的时候,已是气若游丝。
“来人,将肃王一并抓了,带着裴靖,咱们入长安复命去。”烨王高声道。
庭中火把汹燃,殿中亮如白昼,只待烨亲王一声令下,侍卫们立刻就冲了进来。
而在这乱烘烘的关头,裴嘉宪似乎也不着急,仍是那件窄袖青袍,他单负着一只手,走到了侄子的面前。
当然,这也是肃王妃的旧情郎,生得一幅清俊的少年相貌,面色惨白如纸,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全是一刀刀极浅的伤痕,将他的肌肤划的仿如鱼鳞一般。
裴嘉宪仔细的瞧着,从脸上的细伤,巡到他腿上的旧伤,因见他腰间洇湿了一大片的红血,遂一刀划开他的衣衫,揭开腹部那伤痕定定儿盯了片刻,忽而扬起头来,望着直指眉锋的一刃刃刀尖,就问烨王:“你难道没发现,伤了废太孙的这刀法极度的诡异?”
烨王还未出声,他身后的侍卫们冷笑起来:“咱们是在你们肃王别苑的门外发现的废太孙,刀法再诡异,不也是你们伤的?”
裴嘉宪眉头轻皱,缓缓抬起头来,说道:“正因为是在孤的苑门之外,所以一开始,予一瞬间,孤以为是二哥干的,毕竟栽赃嫁祸,可是二哥最擅长的事情。但是看过废太孙的伤口,孤觉得不是了。”
他顿了顿,继而反问:“二哥,如今长安城,并皇城的防御,皆是由你来领,辽国大惕隐萧蛮进出长安城,还把废太孙伤成这样,我要到了御前,把这事儿告诉皇上,二哥你说,你那眼看到手的储君之位,还能稳妥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