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裴靖之后,裴琮和小壮壮,是所有皇孙之中,唯一能有幸,与皇帝一起用饭的。
皇帝的膳案太高,俩孩子又矮,放到椅子上一坐,裴琮皇帝还免强能看到他的脑袋,但小壮壮就整个儿淹没在桌子下面了。
“朕意欲请你二人吃顿饭,但你二人这般的矮,朕想看到看不到你们,这可如何是好?你们谁能想到更好的办法,朕今日重重有赏。”皇帝对于这些龙孙们,虽说见的不多,但只要见了面,还是很和蔼的。
裴琮在这方面,比他风流又花心,心思全用在女人身上的哥哥裴瑄更聪明得多,立刻就伸手,指着站在黑漆牙雕云海腾龙的屏风前面的,一个细白净面的小内侍说:“你来,抱着上我,我就可以看到皇爷爷了。”
这小内侍凑了过来,初时并不敢僭越,皇帝点头,准他坐之,他才提心吊胆的坐了。很好,有内侍的屁股垫着,裴琮果然可以看到皇帝了。
皇帝于是笑眯眯的,又去看壮壮。
便见小壮壮艰难的从椅子上溜了下来,奔向离自己最近的一只杌子,然后,便想搬那把杌子。柳大总管瞧着这小短腿的家伙认真的可笑,遂上前,悄声问道:“小公子,要不,让奴才来帮你?”
小壮壮虽小,那力量却大着呢,而且,他明显搬不动,于是一脚将只杌子给踩倒了,竟是用滚的办法,滚到了椅子旁。
“朕明白了,你大约是想把这杌子放到凳子上去,那么,如今又没人帮你,你这两条小短手,究竟要怎么着,才能把它放上去呢?”皇帝煞有介事的问道。
柳公公赶了过来,想要帮忙,但叫皇帝给回止了。
小壮壮仰望着比自己还高的凳子,一排小米牙咬着唇,苦思冥想了半天,搬它不上去,却是转头去看皇帝:“皇爷爷,坐。”
他这意思是,要让皇帝帮他。
诸太监赶了过来,皇帝却示意诸人退后,而是亲手,将那杌子放到了凳子上。
小壮壮爬上凳子再坐到杌子上,好了,这下他非但坐着,而且也能看到皇帝了。但小家伙也给累的不轻,这时候脸红脖子粗,气喘嘘嘘的。
“切,真是麻烦,叫个内侍抱着不就得了嘛,吃那么大的苦头。”裴琮幸灾乐祸的看着小壮壮儿,还问皇帝:“皇爷爷,我说的对不对?”
皇帝和颜悦色,笑眯眯的,但也不置可否。
而这厢,裴嘉宪一骑快马,身后带着胡谦昊,胡东方等人,快马跃入西市,调转马头入了牛马市,侍卫们整个儿将牛马市后面一处臭气熏天的肮脏之所给包围了。
依旧是鸦衣笔挺,胡谦昊跃身下马,示意全员退后,自己提着剑柄,亲自上前,静待片刻,一脚踢开了破门,牛马尿溺成堆的院子里,一派鸡飞狗跳。
胡东方率先跑了进去,出来时,手中只捧着一张纸。
裴嘉宪站在这整片场地最干净的地方,甩手接过纸,纸上两行字:本府向来,只比裴大将军更快一步。
“罢了,收兵吧。”阳光下,肃王殿下鸦衣青青,星眉玉目,在这肮脏哑暗的天地之中,仿如一株松柏般清然卓立。
他就不信了,抛开杜若宁,他能于这长安城中,找不到个萧蛮。
再说宫里头,太极殿。
太监们开始摆膳了。为了照顾孩子们的口味,今天上的菜式,全是孩子们喜欢吃的。
柳公公在替皇上布菜,而另有两个大太监,是在替裴琮和壮壮俩人布菜。裴琮明知自己为何而来,谨尊父亲的教诲,分明很喜欢吃那道龙井虾仁,但也不过吃了三口就止。
但毕竟小孩子的馋意是掩不住的,虽说不吃了,但裴琮的目光,一直不曾离开过那道菜。
反观壮壮,坐在只小杌子上,太监盛来什么,他就吃什么,胃口极好,吃的也极香,直到吃了个肚子滚圆,皇帝都未发现,他究竟喜欢吃那道菜。
用罢了午膳,柳公公便问俩孩子:“二位,你们向来中午吃罢了饭之后,是要先午歇,还是要出去走动走动?”
烨王府养孩子,向来以静养为主,所以饭后,必定是先休息。
而小壮壮则是土匪的养法,不到他自己困倦,罗九宁是不会强求他上床的,所以,小家伙吃了饱饱儿的肚子,攥着小拳头就说:“耍拳,我要耍拳。”
皇帝因为壮壮一餐饭吃的香,也是胃口大开,吃的有些撑了,就随着小壮壮的脚步,信步出了大殿。
而裴琮呢,见壮壮出去了,自己不好独睡,也就跟着出来了。
小壮壮雄赳赳气昂昂的走在最前面,也不说话,率着一群人,出了太极殿,七弯八拐的往前走着,沿路也不拐弯子,走到太极殿后面的校场上时,伸了伸自己的小胳膊,有模有样的,就开始打拳了。
他毕竟还小,小胳膊小短腿儿,但是招式打的有模有样,通身上下一股子的稚气。
“你这拳,是谁教你的?”皇帝叫这孩子一本正经的模样给逗乐了,于是问道。
小壮壮停了拳头,先是合掌一拜,才说:“爹爹,爹爹还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徜若再加一套拳,洪富乐齐天。”
且不说皇帝,就是诸太监们,也叫这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模样给了个哈哈大笑。
裴琮本是个聪明的,一看皇爷爷爱的是打拳的孩子,而他自己本是个一学就会的,立刻就站到了壮壮的对面,一套偷学来的拳,打的有模有样,到底大些个儿,比壮壮打的还要好。
这时,柳公公过来请示,问是否要把俩孩子给送回去。
皇帝想了想,道:“不必,就让他们在此,陪着朕呆两天。”
这不,赶晚儿,裴嘉宪入宫,到北宫来看太后时,便听罗九宁说,壮壮此时还在太极殿中呆着呢。
“似乎他还挺讨他皇爷爷欢喜的,这个你就莫管了,徜若无事,早点儿回府去。还有,记得到烨王府再确认一番,我总觉得,那萧辞和萧蛮脱不了干系。”罗九宁抽空出来,说道。
她也是瞧着太后叫褥疮折磨的不行,此时正在替太后配药了。
裴嘉宪却是一派忧心耿耿:“不行,得把壮壮唤回来,且不说裴琮,皇上那太极殿,一直以来是孤管不到的地方,孤怕萧蛮的探子会渗到太极殿去,届时,予壮壮不利。”
“王爷也是风声鹤唳,哪那么容易,萧蛮的探子就能渗透到太极殿中。而且,我儿子虽小,大智若愚,这个你就不必担心了。对了,您不是一直在追捕萧蛮,可有什么消息不曾?”罗九宁笑问道。
裴嘉宪顿时神色便有点儿不那么自然。
自然了,他最先想起来的就是杜若宁,那丫头跟着萧蛮又跑回了长安,倒也没什么,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雄心勃勃的小丫头而已,但要叫罗九宁知道,肯定得气的跳起来。
她这人面软嘴善,不说嫉妒,但真嫉妒起来,裴嘉宪要受的是体肤之伤。
而他在见了杜若宁,并且离的很近的时候,确实觉得,那女子虽说面貌与罗九宁不同,但是,嗅之,身上却有一股与罗九宁相同的体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