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蛮接近忍无可忍:“本府已传了消息,裴嘉宪只要不禅位,本府就要将你生剐,你竟还有心思吃?”
“萧惕隐,我从七岁那年进安济堂,见过临终将死的人,或者比你见过的都多。”罗九宁笑着,就坐到了棵香樟树下。笑道:“我也知道人临死的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没人贪图衣着,也没人贪图荣华富贵,人人所想贪图的,都是一碗热汤饭,毕竟黄泉路冷,吃碗热汤热饭,才好上路。”
被废之后,这南宫再无人往来,整整一年,就连砖缝之间都生了荒草,唯独这棵香樟树下,因为废后时常走动,坐着,还算干净。
“你想吃什么?”萧蛮耐着性子问道。
他和罗九宁其实无仇,而且,她还替他养了好几年的孩子,照顾媛姐儿照顾到无所不至,而今日,他终将要在这座宫廷之中,拿她给裴嘉宪种上一段,叫他此生都难以忘记的噩梦,当然就想在临死前,对她好一点儿。
“我要一坛热乎乎的黄桂稠酒,再要一盘热热的甑糕,边吃边饮。遥记我九姨当初,就是为了一盘甑糕,一坛黄桂稠酒,才会从洛阳跑到长安。她还总跟我说,有个男人,相见第一回,便请她吃酒,吃的恰是黄桂稠酒,请她吃糕,吃的恰是甑糕。”罗九宁舔了舔唇,淡淡道:“给她这俩样东西的男人害死了她,如今,也顺带着,送我上黄泉路吧。”
萧蛮自打陶九娘死后,就满是仇恨的一颗心,忽而就仿如被利刃划过一般,锐痛了起来。
“胡说,她是叫裴嘉宪给害死的。”他顿时声厉,一张脸也变的惨白。
罗九宁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扬起头来,光洁而饱满的额头,一张圆圆的小脸,青色,束腰的男装,恰就是当年陶九娘扮作男子时,行走江湖的模样:“她天生菩萨心肠,救死扶伤,你贪婪而又狂妄,杀人如麻,你们本就性格不合,你还真以为,她是给我丈夫害死的?”
萧蛮的脸色愈发的惨白,废后在旁痴痴的望着。
罗九宁坐在椅子上,心里默默的给自己祈祷着。她当然不能死,她绝不能死在这儿,为了儿子,她也得从萧蛮手中活着逃出去。
而恰在此时,裴嘉宪带着一众带刀侍卫们,也到了南宫门外。
第124章 移花接木
“她不是我丈夫害死的,而是你,是你亲手害死了她。”罗九宁的语气依旧淡漠,但是,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在激怒萧蛮。
萧蛮示意属下们将罗九宁捆起来,她横竖是一挨就要喊的,索性便尖声大叫了起来:“啊,疼,我疼。”
而就在这时,一直守在宫门上的探子忽而就敲了三下门:“大惕隐,康朝皇帝未写禅位书,反而是往太液池方向去了。”
萧蛮呼吸明显一滞,因为他所带来的人,如今就隐藏在太液池中。
废后已经开始尖叫了:“杀了她,萧蛮,就在此刻,杀了她。”
她已经收拾准备好了一切,只等萧蛮了。
显然,裴嘉宪压根儿没想过要服输?
而裴嘉宪不肯禅位,便是她和萧蛮共同毁了罗九宁,然后,她就带着萧蛮一起,从这南宫中的水道之中,先逃到太液池中,再带着裴靖,叫隐在太液池中的那些契丹人护卫着,逃出宫去。
萧蛮挥退了众人,却是从腰间抽了枚青瓷制成的瓶子出来,而南宫里他手下这些契丹武士们,似乎很怕那只瓶子似的,就纷纷往后躲着。
“割了她的头发,再割一段她的小指下来。”萧蛮扬手指着罗九宁,示意两个契丹武士上前。
瞬时,两个契丹武士就逼了上来。
罗九宁以为割发割手,就是要杀自己了,吓的大声叫着便往后退:“好一个痴情的种子,总拿我九姨作借口,可是,难道你不是为了辽国太后的南下之梦才来的?”
“拿我当个孩子来哄,尽说些情情爱爱的鬼话。”罗九宁声音越来越大,几乎是在嘶吼。
“为了能圆辽国太后南下的美梦,你抓了我二叔,还哄骗他说,裴嘉宪杀了我爹,还杀了我九姨,要叫他为辽国卖命,就是因为,他名头虽只是个千户,但是,一直以来都深得裴嘉宪的重用。他布的八卦阵,回回叫你们契丹人损兵折将却又无奈何。”继续叫着,躲着,她无处可躲,却是不停的往萧蛮身边凑着:“所以,这些年,你将他囚在西京,苦肉计,离间计,美人计,不知道用了多少计谋,就是想要叫他能为你所用。”
但是,罗宾一直以来,咬紧牙关不曾吐过口,当然,也一直没有为萧蛮所用,为何,只要他真的把布阵之法传给萧蛮,他失去了利用价值,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而萧蛮手下的两个武士,已经扯住了她的头发。
而她还在尖叫:“同样是儿子,辽帝也不过比你大一岁而已,蠢笨,丑陋,肥蠢如猪,只知道睡女人,可就因为他是辽后与皇帝生的,就继承了皇位,为帝。而你呢?你身为弟弟,比辽帝英明神武一百倍,却仅仅因为是个私生子,仅仅因为太后不停的说爱你,以母之名,像驱使奴隶一般驱使着你,而你呢,还得背负着,是她面首的名号,我只问你,萧蛮,真正的母爱,是这样的吗?我有子有女,你可曾见我像对待自己豢养的宠物一样,对待自己的儿女?”
“先堵上她的嘴。”萧蛮怒喝道。
“我不曾,我连你的女儿都不曾那样待过,为何?因为我便再弱,也知道,养育儿女是父母天生的责任,不能因为养育了,就像待狗一般的奴役他,就非得要借着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罗九宁的声音越来越大,忽而一张,一个武士将一块又腥又臭的帕子塞入她嘴中,她终于停止了呼喊。
而萧蛮呢。
打小儿,被辽国太后当成小狗一样抚育,驱使着的他,从来不曾听过这般打动人心,但又新奇的论调。
他一直以为,是人儿女,那怕是私生的,只要太后抚养大了他,他就应该肝脑涂地,为太后奉上一生。他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也是个独立的人。
他确实就像一条狗,从满世间的寻着能叫母亲开怀的宝贝,叨回去,只为搏她开颜,只为搏她一乐。
甚至于,便是外间传言说他是她的面首都再所不惜,谁叫她生了他,并且爱他呢。
见萧蛮面色惨白却无动于衷,罗九宁忽而就停止了顽抗,嘴里呜呜咽咽,扬头看着萧蛮。
月光下,她脸上的泪不停的往外涌着,美的仿似一朵艳丽的山茶花。
萧蛮缓缓揭开了瓷瓶的盖子,当着罗九宁的面,咧唇一笑,仿如斟酒似的,从瓶子里斟出些液体来,就对着正站在自己身后的废后的头就浇了下去。
废后没明白过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只觉得头发有些烫,伸手摸了一把,再看手,只见自己皮肤迅速的正在裂开,而很快,她的眼睛就看不见了,她于是便开始尖叫,但因为叫声,血融进嘴里,喉咙也开始冒眼,不过转眼的瞬间,她整张脸已经血肉模糊了。
罗九宁看的目瞪口呆,偏偏此时,萧蛮示意两个手下过来,手持匕首,瞧那样子竟是要剥废后的头皮一般。
而那只呈着液体的瓶子,则叫他放到了一边。
此时罗九宁的手是被反捆在后的,而她的脚还自由着,她于是走了过去,闭上眼睛心一横,就把双手捆着绳子的地方,轻轻的凑向了那只被放在桌子上的瓶口上。
瓶口上沾着些液体,就在沾到的瞬间,绳子呲啦啦的轻响着,那液体,竟是将绳子给烧断了。
几乎是在一瞬间,罗九宁趁着正在给废后扒皮的萧蛮不注意,拈起瓶子,就洒向了萧蛮的眼睛。
然后,抓着液体摇晃的瓶子,她便愤不顾身的,往南宫的大门口奔去。
大门当然是锁着的,但是,大门那里有个门房,她可以一举拿下门房,并且,死守着那间屋子,她只少可以顶得了半刻钟的时间。
半刻钟内,只希望裴嘉宪能率人干掉墙上那些契丹人,并且突进来,否则的话,她仍将是个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