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丽太后似乎有几分羡慕,又有几分的伤感,抿了抿感,又深深叹了口气,伏回了引枕上。
罗九宁是郎中,最会的自然是望闻听切,所以,她道:“母后若是有甚不舒服的不想找御医,不如伸出手来,我替您诊上一诊?”
说着,她就去握丽太后的手。
丽太后见她握着自己的手,两指搭在手腕上,还有几分不可置信:“阿宁也会诊脉?”
罗九宁笑道:“您忘了,我本就是医家女。”
丽太后顿时仿如给蛇咬了一口一般,立刻就收回了自己的手,挥手道:“行了行了,你快回去吧,哀家这里甚事都没有,或者睡上一觉就好了呢?”
罗九宁虽说只是切了一把,但也叫丽太后那怪异的脉息给吓了一跳。
回到南宫,唤来西华宫的太监大总管阿福公公,再把御医署给丽太后诊平安脉的王太医唤了来,两厢问了一问,罗九宁基本上就可以断定,她诊到的丽太后的脉息,是个什么了。
今日,功臣们得胜还朝,裴嘉宪亲自出城相迎,入宫之后还多喝了几杯,回南宫的时候自然就晚了。
裴禹跟着爹爹骑了一回马,又跟着爹爹到了大堂上,仰着脖子看那些武将们吹牛吃酒,见向来斯文的爹爹谈到酣畅处,竟也拍手顿足,哈哈大笑,很是新鲜,一直闹着不肯回南宫,这不,他一直听陈千里吹牛,吹到实在挨不住就睡着在了爹爹的怀里。
见儿子缩在他爹的怀里,睡的格外憨沉,罗九宁从书中抬起头来,双眸中便含着些嗔怨:“皇上总说禹儿是男子,不该娇惯,可您未免带的也太粗了些,外头大雪纷纷的,身边又不是没人,您该早把孩子送回来,让他回南宫睡觉的。此时风雪,他于梦中吸一腔的冷气,明儿只怕就该要咳嗽了。”
裴嘉宪披着通体墨绿色的雀金裘,笑着转过身来,壮壮整个的身体,全埋在那雀金裘之中,小家伙跟只小壁虎一般,软软的趴在爹爹身上。
“都这般的晚了,你缘何还不睡,可是在等朕?”裴嘉宪说着,亲手将儿子放到床榻上,替他掖盖好了被子,便走了过来。
灯下,他浓眉笑的弯弯的,见罗九宁一脸的不高兴,连忙道:“就在方才,朕已经口头下了谕,明儿一早宗正寺便发成谕,将陈芷姑娘嫁予千里,封千里四等膘骑将军,罗九宁,你要再为此事不高兴,朕便要觉得,你是个醋坛子。”
因为裴禹太过可爱,裴嘉宪如今满心期待罗九宁腹中的这两个能早点出来。
为此,几乎算是百依百顺,千依百顺,当然了,他立志要表自己的虔心,如今将陈芷当成个假想敌,仿佛只有陈芷嫁出宫去,才能一表自己身心的清白一般。
“我何曾为了这些事而吃过醋?”罗九宁欲言又止的合上了书,一手支着下颌,扬起头来,珠圆玉润仿似玉盘的脸上,米似的细牙咬着红唇,心说这可为难死我了,说还是不说呢。
徜若皇帝知道他那亲娘怀了身孕,会暴跳如雷,还是会像她梦里看到的那样,直接将丽太后冷宫囚禁,直到她死?
说,还是不说?
第136章 一叶障目
“皇上,我肚子疼。”罗九宁忽而哎哟一声,就捂上了肚子。
裴嘉宪一个箭步窜了过来,单膝跪地,手捂上她的小腹便问:“哪里痛,严不严重,要不要朕宣御医来,今夜当有八个,就在廊下听差?”
“我自己就是郎中,等闲的事儿自己能处理的。”罗九宁蛮不在乎,却是顺势就把腿搭到了他的膝盖上:“替本宫揉揉。”
“罗九宁,再这样下去,朕怎么觉得,你该要骑到朕头上去了?”裴嘉宪算是明白了,她只是想让自己替她揉揉脚而已。
他的手大,有力,而她因有孕,腿肿的厉害,揉揉脚,能帮助血液流动,消肿是最好不过的。
“皇上,你可知道丽太后今年有多大了?”皇后往身后垫了一只大引枕,舒舒服服的躺下了,就问道。
提起丽太后,裴嘉宪不由的就要皱眉头:“六十,七十?朕如何能知?”
“她今年不过四十四岁,如何在皇上说来,就成个老妪了呢?”
“四十四?比卢将军也不过大了四岁?”皇帝不信,灯下眉眼笑的弯弯的,握着妻子一只略肿胀的脚,正在大掌按揉着她脚心的穴位。
“她是十四岁入的宫,十六岁生的您,您今年二十有八,您算算她多大?”罗九宁觉得,待壮壮长大之后,连自己的年龄都不知道,她非得给气死不可。
谁知壮壮睡了一觉才醒来,正好听见这两句,就说:“我知道,我娘今年十九岁了。”
罗九宁露了个揶揄的笑,却不敢吵孩子,俩夫妻相对着,等小家伙翻个身,再睡着了,裴嘉宪才道:“那她果真还算年青。”
“深宫寂寥,她如今年龄也不算大,要真活的像太皇太后一样到八十岁,还有四十年好活,皇上您就没想过,让她再嫁?”罗九宁话才说完,裴嘉宪的手停了,握着她一只脚,他看着她,就仿佛看傻子似的:“她自己说想要再嫁?”
“当初为了父皇到她宫里的时候没有朕这个拖油瓶儿吵吵闹闹,才不过三四岁,就送到先皇后跟前养着,每天嘴里长长短短,全是说父皇如何。父皇爱看牡丹,于是里里外外插的却是牡丹,父皇赞了一句木槿好,鬓角簪的就全是木槿,这样的人,没哭着去给父皇守灵朕都很惊讶,她如何会再嫁?”
罗九宁心说岂是再嫁的问题,你那亲娘,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
“那万一,她要某一日说自己想要出家,或者到寺里带发修行呢?皇上能准吗?”罗九宁于是又说。
她记着书里面,丽太妃是给幽禁在冷宫里至死的,这辈子她还没找到跟丽太后相好的那个男人是谁,想先跟裴嘉宪打个谎儿,毕竟胎身瞒不得,太后已然三月的胎身,眼看就要显怀了,要真不行,她想办法把丽太后给弄到宫外,在裴嘉宪面前,就谎称是出家了,不也挺好?
“西华宫中处处是人她都显冷清,入了寺,只对着木塑泥胎,岂不更冷清?”裴嘉宪断然道:“朕不能准。”
再不准,难道真的眼看着太后一日日的,肚子大起来?
按理来说,皇帝只要下了朝,入了南宫,便是大太监柳航都轻易不敢打扰的,不过,就在此刻,柳航却在外头,说:“皇上,卢将军言有重要疾情,要见您。”
皇帝正给皇后揉着脚呢,见她一脸受用,等闲不敢起身,再揉了片刻,又听柳航在催,遂问道:“皇后,朕怕是得出去一会子,不如你先上床歇了?”
罗九宁气的没睁眼睛,侧过身子,拿引枕挡上了自己的头。
她这胎孩子本就怀的大,但也不知怎的,混身倒也无甚肉,四肢纤细,圆腹鼓鼓,瞧着像只蜘蛛一样,裴嘉宪心觉得好笑,想开句玩笑来着,柳航又在外头催,只得转了出来。
“卢将军不是吃醉了酒宿在建章殿,怎的,有军情为甚方才不说,此时来唤朕?”裴嘉宪疾疾走着,龙袍的飞袂扬起来,烈烈作着响儿。
柳航毕竟老了,赶不上这龙腾虎步的帝王,连忙挥着双手,叫身后的内侍们赶紧跟上。
建章殿,是皇帝的寝宫,也是议政之处。能得皇帝留宿的,当然都是肱骨之臣。
当然,卢纪国就是这样的肱骨之臣。不过,此时他却是在东内正殿的丹墀下站着,见皇帝来了,立刻就跪。
“卢卿何事,方才缘何不说,非要等到此刻?”三更半夜的,天上还零零星星挂着冷气,裴嘉宪为了能早去早回,连那孔雀裘都未披,此时北风骨来,混身冷的直打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