邰世兰语气中满是怨愤和疑惑,却从不提当面质问邰世竹或查找真相,太史阑想起邰世竹对她的评价,心想这女人果然软弱,明知事情有诈,却根本没有勇气去对质或报复。
光有智慧,没有勇气,依旧无法在这倾轧不断的社会立足。
忙碌了半夜,太史阑也累了,听得府中还没安静下来,便躺了下来,她并不相信此刻邰世竹等人会再次下手,好歹也会等到白天再说。
朦朦胧胧半睡半醒之间,她忽然感觉到有人接近。
☆、第十一章欢天喜地未婚妻
有人接近——那纯粹是一种感觉。四面毫无声息,窒息般的安静,她却觉得空气中多了一个人的气息,很淡,很干净,根本没有什么特殊的味儿,但那种存在感无比强烈,她闭着眼睛,都好像能感觉到那人的轮廓,先慢慢显现在窗纸上,再清风般从窗中掠进,站到了她的床侧……
没有呼吸声,没有气息,但那人显然还在,或许他正微微俯身看她,眼神平静浩瀚……他弯下了腰,两人各自有一根发丝相触,极其细微地一动……
太史阑忽然睁眼,眼睛还没睁开,手中人间刺已经刺出!
“嗤”一声,刺尖触感疏朗,有点微微的窒涩感,绝对不是刺入肌肤的感觉,随即似乎有人轻笑一声,一道风扑面而过,带点特殊的香气。
太史阑霍然坐起,环顾四周,空荡荡哪有人影?连门窗都没有任何异常,刚才的感觉,仿若一梦。
她正要追出去,忽然嗅见了一股浓烈刺鼻的气息。
火油?
火油的气味刚刚传来,蓬一声庵门外就亮起火光,大片火舌从门缝里卷进来,像无数怪兽伸出的鲜红触手。
火光映亮太史阑的脸,她脸色冰冷——还是低估了邰世竹那些人的胆量和凶狠,她们竟然真的就在今晚放火杀人!
火势很快,这间本就破败,堆满木质杂物的庵堂瞬间被大火包围,太史阑正要往外冲,忽然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她霍然回身,还是一切如常,只是眼角一掠之间,觉得床上似乎有什么不对,但此刻火势紧急,她也来不及多想,连忙向外冲,冲到门边用力一拉门,哗啦一声响,门竟然锁住了!
太史阑懒得怒骂,一转身向后冲,她记得后面也有门!也许对方还没来得及锁上!
她还没冲到后堂,轰隆一声,一道横梁倒了下来,这间庵堂全木质结构,年久失修,瞬间倒塌一半,前路难行。
隐约远处响起“姐姐”的大喊,是邰世涛的声音,但太史阑知道,邰世竹绝对不会让他再次靠近自己,此刻四面大火逼人而来,她的短发瞬间被烤焦,化为灰尘,被汗黏在额头,一片狼藉,而气管内烟熏火燎,像被无数小刀零碎细割。
前后无路,上天无门,太史阑却不甘心就死,眼看横梁之后似乎火势不大,只要能冲过横梁也许就有机会逃生,当下毫不犹豫,头一低,腿一蹬,一个助跑,就准备穿过火势熊熊的横梁!
她的腿刚刚抬起。
“呼。”
上方天窗忽然飞下一条丝索,霍霍一声缠在她腰上,随即她身子一轻,便被人提了上去。
穿出天窗,风扑面而来,虽然还带着烈火气息,但比起刚才的窒息焦灼,已经舒服了许多,太史阑忍不住大吸了一口气,睁开眼睛。
她怔了怔。
屋顶上,有人盘坐,披一件黑丝披风,着一身浅银便袍,那衣袍比月色清,比云色亮,比玉色洁,比珠色明,同色衣带在风中悠悠散开,让人想起星光灿烂的银河。
他肌肤也如云月玉珠,世间难以描述的光润莹洁,一双眸子深深,也似收了这世间云月玉珠琉璃水晶,诸般最美好事物的最美好光彩,看人时似冷似热,似有情似无情,流眄生波。而红唇如雪地新樱,一线勾魂的红。
青黑屋顶,如银月色,深红火光腾跃飞舞,或有静,或有动,或暗沉,或绚烂,构成一副艳而凄厉的背景,却夺不了他一分颜色。
他在哪里,都像在天地中央,目光中央,世人仰首中央。
太史阑当然认得他,说起来穿越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可虽然数次见他,每次都觉得陌生,明明还是这张脸,却又每次都因此惊心。
他本该在前院继续赴邰家的盛宴,或者已经尽兴回馆,却不想此刻,坐在了这间简陋庵堂的屋顶上,悠然自得地望着她狼狈奔逃于火场,身边居然还有一几、一壶、一玉杯。
壶盖已启,杯存残酒,一副自酌方酣景象。
在她拼命逃生的时候,他就在屋顶上喝酒看火?
刚才那个风一般闯入她房间的人,是他?
那眸子此刻闲闲将她望着,并没有松开捆住她腰的丝索,忽然道:“这大火很好看。”
太史阑哼了一声,心想装叉的人最恶心。
“看来你也很赞同。”容楚俯下脸看着她,手一抖,太史阑立即觉得立足不稳,一个倒仰又栽了下去,这回一落就是将近三尺,容楚手一收,绷地一声她被悠悠倒吊在火场上方。
底下火场的热气,蓬一下扑到她脸上。
“混账!”太史阑冷眼上翻,盯住容楚——这家伙神经病?虐待狂?
容楚饶有兴致看她,这女子好玩,这种时候居然不怒也不怕,看过来那睥睨眼神,倒像倒吊在火场上的是他。
“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所以先让你清醒一下。”容楚笑得毫不在意,把手掌往她面前一摊,“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伤口,是什么造成的呢?”
太史阑勉力抬头,烟熏火燎连连咳嗽,哪里看得清那所谓伤口,心里却知道,东窗事发了。
“遗忘”不是应该彻底遗忘吗?对邰世竹等人都极其有效,为什么他能发觉?
“不知道!”她答得干脆,死赖到底。
“哦?是吗?”容楚轻笑,手微微一松。
太史阑顿时唰地落了下去,却在落下一尺后,身子一紧,再次被提住,这时她离底下的火更近,近到偶尔腾起的火苗已经快要触及她的脸,烟灰腾腾散开,呛进她的气管,咽喉如被火烫般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