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他道,欲言又止。
众人哄然。品流子弟心怀大畅,大声哄笑,“好大威风太史阑。原来箭不能射,枪不能学,文不成,武不就,狗屎做鞭!”
“狗屎做鞭,此话怎讲?”有人故意问。
“文(闻)不能文(闻),武(舞)不能武(舞)嘛!”
一阵装模作样的大笑,寒门子弟怒目而视。
“都嚷嚷什么?轻狂小人!”花寻欢忽然大步走了上来。
众人笑声一停,寒门子弟想起花教官向来支持穷苦学生,对太史阑颇有好感,这次想必会开方便之门,都松了一口气,品流子弟们则都用不善的目光盯着她,却也不敢公然抗争,只有几个人低声咕哝,“身为教官,徇私舞弊!”
花寻欢狠狠瞪了他们一眼,一拉太史阑,道:“我就不信……”
她忽然也一顿,随即脸色慢慢变了。
众人脸色也变了。
这也不行?
“原来这样,可惜了的……”好半晌,花寻欢才古怪地喃喃道,随即吸一口气,忽然大声道,“我倒想徇私舞弊一回,管你太史阑适合不适合,都要收你这个学生,可是现在,”她放开手,“我不能!”
沉默,品流子弟们乐不可支,放声大笑。
“为什么。”出声的不是太史阑,而是一直默不作声,不爱说话的苏亚。
这姑娘眼神愤激,似有阴火跳动。
花寻欢明朗的脸上也似有了一分苦涩,看看四周沉默的助教,道:“你们都不愿讲,那就我来。太史阑,你其实是个好苗子,天生好筋骨,无论内修外技,只要好好磨练,哪怕筋骨已经长成,也不是不能学武技,可是……”她叹息一声,“这一身的好筋骨,却已经被你自己给毁了!”
她语出惊人,众人诧然,太史阑却抿抿唇,她知道原因了。
“你似乎出身在没有武学的环境里。”花寻欢道,“但你自己似乎对此很有兴趣,多年打磨,练功不辍,是吗?”
“嗯。”
“可是你的环境太差了,没有人指点,你根本无法走上真正的武技之路。”花寻欢摇头,“如果一般人仅仅是这样也罢了,自己学武无人指点的也多,最起码也能强身健体,很多人还能打熬出好筋骨,将来学武事半功倍。可是你,你……你太疯狂,太坚毅。常人有畏难情绪,这会使他们遇见极限时,自动自我保护退却。你却根本不顾自己的体质体能限制,一味求成,疯狂练习,在筋骨经脉未定型时操劳过度,最终伤了筋骨。”她惋惜地长叹,“你的身体看似敏捷,武技超乎寻常人,但一辈子也只能到此为止。如果再学任何内外武技,只要学得稍微精进,都有可能引起你的骨骼体质病变,最终伤你性命或致你瘫痪。”
花寻欢叹息,眼神里闪动的却是佩服——这才是真正的狂人,超越极限,不惧摧毁。
“我可以收你做学生,教你武艺,可是以你的性子,必然不肯随意学习,一旦拼命练武,难免伤及根本。”花寻欢大步走开,“不给你面子和伤你性命相比,我选前者。”
余音袅袅,场中一半人死寂,另一半在死寂后爆出哄堂大笑。
“原来真是个绣花枕头!”
“还是去老老实实学政论吧,不过,你认字吗?”
“大爷府里有金品玉参,固本培元的圣品,过来给大爷磕个头,大爷就赏你,看能不能救救你这废物,学个一招半式。”
“安少爷真是菩萨心肠,说来也是,咱二五营学生将来不上战场,也要对敌东堂,这么个人才,万一三招两式被打死了,倒也可惜。”
“是啊,到时你叫这些穷酸怎么办呢?还有谁帮他们抢教官呢?”
“哈哈!”
……
哄笑声里,郑家那些主事人,也轻轻松了一口长气。
无论如何,他们不愿看见一个资质优秀的寒门领袖,出现在二五营。
李扶舟微笑如常,只看着太史阑,似乎想知道她会是什么反应。
容楚微微阖着双眼,唇角一抹笑意微冷,他当然看出来太史阑的体质已经给她自己毁了,不过他却不以为然,天下之大,奇人多矣,不能学武,就一定没有出路?
眼神扫过那些狂笑的品流子弟,他的笑容更冷了几分。
营副将他的眼神看在眼底,着急地连连打眼色示意品流子弟不要落井下石,可惜那些人此刻心花怒放,哪里看得见。
容楚微微坐直身体,看着依旧岿然不动的太史阑……这朵带刺的玫瑰,终遇冰雪,是就此蔫败,还是愤怒地展露出她的尖刺,逢人就蜇?
他想看她生气……嗯,很想。
太史阑好像没听见哄笑声,人间浮夸,世上纨绔,对于一个三岁就杀过人的人来说,从来就不值一顾。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助教队伍里最后一位,那有点眼熟,头发乱糟糟,面容枯槁的老头子,道:“这还有一位助教。”
众人一愣,这才发现吊在队伍末尾,神情畏缩的那老头。其实也不怪他们忽略,只是这老家伙太没有存在感了,如果太史阑不说,大家都忘记他也是助教。
此时目光齐刷刷投过去,充满戏谑,随即,又一阵大笑爆发。
“还忘了这位!”
“咱们的曹夫子!曹大家!”
“这位从有咱二五营以来,不是自称非绝世奇人不收,至今还没碰着奇人,营内唯一光蛋助教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