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脸脸色已经不是青灰色,是城墙色的,郑矫谈起妓女时的得意神情,似针一般瞬间刺痛他。
“少扯什么水儿绣儿!”他怒喝,眼神警告,“郑矫,你想清楚了!”
郑矫轻蔑地瞥他一眼,“老阉货,神气什么,少爷我不是因为你是西局的,才懒得搭理你,”他伸手装模作样扇扇鼻子边的风,“都说太监管不住下水。果然,一身的尿骚臭!”
“放肆!”怒喝声爆如雷霆。
青影一闪,越过人群,啪一声巨响,郑矫的身子高高地飞过人群,重重砸在地上,在地上弹了弹,随即不动了。
四面噤若寒蝉。一群抖得小鸡似的品流子弟,畏惧地看看怒不可遏的太监们,再困惑地看看郑矫,谁也不明白,他是发了什么失心疯去得罪西局的煞神,自己不要命,也不怕祸连家族?
西局看谁不顺眼,一个罪名便能让你倾家荡产家破人亡,别说他们这种地方官员家族,便是丽京豪门,丧生在西局恐怖机构之下的冤魂,足以写满一卷血迹斑斑的史册。
“胡言乱语,死有余辜!”太监们怒气未消,“我们也不需要他的证据,花寻欢通敌,铁证如山,带走!”
“我有证据。”太史阑忽然道。
众人又一傻。
萧大强看看天挺正常的呀。
“刚才有五越奸细出没。”太史阑没有表情就是最严肃的表情,“因为我有证据证明花寻欢和五越通敌,他们射了我一箭。”
“你们快去追。”她指向二五营外方向。“迟了就抓不住奸细。”
捂住额头的苏亚,呆呆地看着太史阑。
神一般的思维,正常人跟不上。
“放屁!放屁!”青灰脸自觉又被耍,暴跳如雷,“那一箭明明是咱家射你的,哪来的什么五越奸细……啊!”他忽然惊觉失口,傻住。
“哦”学生们一声恍然大悟的惊叹,长得拖到了天边。
原来如此。
花寻欢忽然开始笑,叽叽咕咕,吃了一嘴泥土,也忍不住笑得眉眼花花。
青灰脸太监怔在那,玩惯阴谋诡计的人,此刻也有些无措,太史阑每一步行动,都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预计中摆好的陷阱人家硬是不踏,倒是他被一步步套着,跳进了一个慢慢扎紧的口袋里。
“哦?”太史阑立即道,“公公,我犯何罪,你要杀我?”
青灰脸太监怔怔看着她。
“便是我有罪,也当先拿下,送入有司查证审讯,递交朝廷案卷,陛下御批有罪方可斩监候或斩立决。”太史阑淡淡道,“没听说过西局有私定刑狱、批红判命,擅自杀伤无辜的权力。”
青灰脸太监窒了窒,脸窒了窒,脸色变幻,知道不能再任她说下去。
“你说什么呢。”他勉强笑道,“我刚才还没说完,那一箭是我射花寻欢这个奸细的,只是准头不好,误射到了你那边,而且你也看见了,”他指指花寻欢脚下的箭,“我们射出的箭,都是去掉箭头的,西局向来公正无私,铁面执法,连花寻欢这样的重犯都用去箭头的箭,何况你这无辜?”
他一边解释,一边再次心中暗叹,幸亏之前副都指挥使大人关照箭用两种,箭头去掉,当时他还不以为然,西局执行任务,还从来没这么心慈手软,射死便射死,有什么关系,此刻才觉得,大人果然未卜先知,智慧超绝!
太史阑瞟一眼击伤花寻欢的箭,果然是去掉箭头的,她可不信西局的恐怖分子有这么善良,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心思缜密,用两种箭,好将来撇清干系。
“射我的箭不是这个。”她摇头。
“哦?”青灰脸正中下怀地冷笑,“那行啊,西局查案向来重证据,你把箭拿出来,一看便知。”
太史阑皱眉,很踌躇的样子。
“拿不出来,那你就是诬告!”青灰脸立即两眼放光。
“拿出来呢?”太史阑平静地问,“就证实你们试图滥杀无辜?”
青灰脸又一怔,觉得似乎被绕进某处陷阱,狡猾地道:“你随便拿出什么箭,说是西局拿来射你的箭,我们也能认?”
“西局的箭,肯定和别处不同。”太史阑指指地下射花寻欢的那支,“箭柄有标记。”
“你眼力倒好。”青灰脸有恃无恐地承认。
怕什么,刚才射这女人那一箭,是西局也很少用的玄冰箭受力便毁,她不可能拿得出来,难道要拿个钢丝来说这就是西局的箭?那他也可以立即指证她诬陷。
“那便是说,如果我拿出不同的箭,箭柄有西局标记,那就证明是西局的箭。”太史阑漠然道,“西局的箭证明你在撒谎,你在撒谎就证明我说的是对的,是你们无需证据,滥杀无辜。既然你们连无辜都滥杀,同样可以推断你们对花寻欢的指控,也可能是冤枉无辜。”
四面学生听得眼睛眨巴眨巴这是怎么绕出来的?
要古代人去理解现代的逻辑推论,实在有点困难,最起码青灰脸就一时给绕糊涂了,一大堆证明来证明去,听得他两眼发直,心一横,发狠道,“是又怎样?一堆废话,你拿出箭来啊!”
太史阑点一点头,伸手入怀。
青灰脸冷笑,学生们屏息。
花寻欢充满希冀地看着太史阑。
太史阑的手,缓缓抽了出来,站在她对面的青灰脸,清晰地看见最先出来的是一截灰黑色的闪烁微光的箭柄,柄上浮雕“西局”两字。
他瞬间脸色死灰。
怎么可能!
箭即将完全抽出。
忽然有人柔声道:“杨公公,你耗费太多时辰了。”
声到人到,一人缓步而来,素衣高雅,姿态从容。
此时太阳不烈,那女子身侧,一左一右,却有两个侍女在给她打伞,伞是雪白丝绢制成,绘水墨山水,十分清雅,阳光光影自水墨经纬间透过,再洒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风致闲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