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许你来?”
“十三带我来。”景泰蓝呵呵笑。
赵十三歪着半边脸,苦苦地笑了笑。
太史阑盯着他。
“他说……”赵十三慢吞吞地道,“要么带他来,要么去死。”
……
半晌太史阑默默转头,有时候儿童教育太过有效果也不是好事。
一转眼看见那笑得没心没肺的小子,她脚步收回,一转身指着隔壁的草房道:“那是谁家,我们住那家。”
村长一愣,“瓜老三一家天聋地哑,八个人五个缺,穷得没有隔夜粮,怎敢招待几位大人。”
“正好。”太史阑道。
瓜老三一家果真天聋地哑,一家残缺,瓜老三父亲是哑巴,母亲是瞎子,瓜老三也是个瞎子,老婆是傻子,四个儿女,一个盲,一个哑,只有两个健全。
家里四面漏风,一件像样的家什都没有,自己垒的灶上面,架着铁锹当锅,床是木板垫着泥砖,连日多雨,水都快漫到床下,半床不成模样的黑棉絮,油汪汪,水润润,叫人看了心里发堵。
景泰蓝一进来,嘴就张大了,眼神里充满不可置信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
随即他迅速闭上了嘴,因为一股难闻的郁臭气息冲进鼻端,冲得他眼泪泛起,想吐。
但他没敢吐,隐约也知道,如果吐出来,麻麻会不喜欢。
“你要跟出来,就得跟我住在这里。”太史阑看着他的眼睛,“不许喊苦喊累,你是男人,要为自己的所有事负责。”
景泰蓝犹豫了一下,轻轻“嗯”了一声。
“这地方他哪能住,染上病怎么办?”赵十三看一眼那一家古怪,打了个哆嗦,“不行,不行。”
“你是他爹?”
赵十三惊得脸都白了,“你疯了,这话你也敢说……”
“你是我丈夫?”
“啊啊啊……”赵十三抱头,投降,“我宁可进西局的牢……”
“算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我。”太史阑接过景泰蓝,“那就闭嘴。”
赵十三默默垂头出去了。
“弄点材料,买点必须的用具,最好备个船来。”太史阑看看这家实在没有住的地方,对着赵十三颓丧的背影喊了一声。
赵十三的背影抽搐了一下,咬牙默默去了。
瓜老三一家,惊恐地缩在床角,不知道该如何招待客人,女人们不敢抬头,用棉絮紧紧裹住衣不蔽体的身体。
只有一个小小的人影,裹着半床棉絮站起来,费了好大力气点起火,从檐下破水缸里舀了点水,用铁锹锅烧开,先把桌上唯一一个脏兮兮的黑陶碗洗了又洗,才倒了半碗水,小心翼翼捧过来。
“弟弟,喝水。”
声音幼嫩清甜,听得人浑身毛孔,都似舒畅地微微一张。
太史阑点亮积灰厚厚的油灯,一眼看清面前的小人,顿时眼前一亮。
鸡窝出金凤,穷户生美人,未曾想在这样脏穷到无法描述的破家里,还能看见这样的人才。
小姑娘不过五六岁,一堆脏人里难得的干净,小脸虽然微有菜色,但毫无污垢,琼鼻樱唇,黛眉青青,尤其出色的是一双眸子,极深的双眼皮,眼角微微上扬,黑眼珠比一般人要大,华彩璀璨,流眄生光,小小年纪,看人时便眼波流动,似有风华万千,而额头开阔,生一双舒展的眉。
这陋室残疾所生的孩子,竟然一脸的大气尊贵模样,让人恍惚以为投错胎。
“这娃娃命不好啊。”村长在她们身后叹息,“这般模样,生谁家不是如珠如玉的命,偏偏落到瓜老三家,生一张好脸,一副好性情,却没一双好眼睛……我劝瓜老三好多次,把这娃娃给卖了,她落个好地方,一家子也有得生活,偏是不肯……”
这女娃是瞎子?这么漂亮的一双眼睛,竟然是瞎的?
看她所有动作,一丝不乱,景泰蓝不过开口嗯了一声,她便知道这个是弟弟,送水的方向一点不错,这样灵秀的孩子,居然是个瞎的。
景泰蓝还没听懂村长的意思,看着小女孩两眼发光,笑呵呵去接她的水,“好……好……”
他那小爪子哪里端的动碗,太史阑伸手给他捧住巨大的碗边,小色狼一眨不眨地看着小女孩,一边搭讪着一边漫不经心地喝了一口水,然后,“哇呀”一声。
被烫着了……
“弟弟慢些喝。”那小姑娘轻声道,俯下身,撅起小嘴给他吹了吹。
景泰蓝痴痴地看着她,忽然伸出爪子,一把抱住小姑娘的脸,不由分说,“吧唧。”
好大一口口水……
小姑娘年纪还小,不晓得羞涩,笑眯眯摸了摸脸,抹去口水,道:“弟弟好香。”
景泰蓝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太史阑抱胸,默默看他——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有了老婆忘了娘真是千古哲理名言。
景泰蓝哪里知道太史阑瞬间下了这么猥琐的定论,他只是直觉喜欢,他所见过的女子们,都是成熟女性,遇上太史阑,更是成熟女性中的冷面杀手,这些人对他的态度,要么恭恭敬敬,要么敬而远之,太史阑虽好,但终究因为性格原因,稍嫌坚硬内敛,像这般年龄接近,又娇俏体贴的小姑娘,于他就好像沙漠里瞬间相逢绿洲,惊喜无限新天地。
前头他也见过几个小姑娘,都一身富贵气,景泰蓝不感兴趣,倒是这个,朴素可爱,小子看着就觉得高兴。
“住下……住下……呵呵。”小子也不嫌臭了,也不嫌穷了,抱住太史阑大腿不走。
太史阑拍拍他脑袋,“别后悔就成。”给了村长一串铜钱,让他帮忙弄点吃食来,瓜老三一家此时最初的惊恐已去,也起身开始做早饭,早饭很简单,稀到可以看见人影的、发黑的玉米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