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四面士兵脸色不太好看——傻子都看得出这一矛何等强大,太史阑也太胡吹大气了吧?
如此浮夸骄傲的主将,可不是士兵之福。
太史阑没回头,便像将众人脸色心意看在眼底,弯腰捡起那矛,随即她向前一步,将长矛抓在手里。
火光照耀着她的身影,底下西番兵抬起头来。
太史阑抓着矛尖,所有人都莫名其妙对她望着,太史阑慢慢摊开手掌,神情讥诮。
“废铜烂铁,就是你西番利器?这等玩意,也敢来扰我大齐?”
城头上士兵傻傻看着那矛尖,一开始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就是好像……好像矛尖忽然瘦了些?
随即有人惊呼,“那矛!矛尖!”
众人凝目一瞧,才发觉不知何时,那尖锐的矛尖,竟然变平了。
手握就能拗平的长矛?那不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难怪能以矛射上城,原来是假的。
太史阑眼神里满是讽刺,手一松,长矛直坠下城,当即有西番士兵驰马接住回阵,随即底下一阵骚动,一人拨马而出,接了矛在手中细看,想必就是那个出矛射城者。
西番黑色大旗飘扬,那人观察长矛半晌,似乎不得其解,半晌哈哈一笑,将长矛一抛,抬头对城上看了一眼。
那一眼隐在旗下,隔着十丈距离,太史阑却犹自觉得仿佛有厉风扑面而来,剑般利锐。
这人好大杀气,想必也是西番主将!
太史阑漠然看他一眼,退下城头,赵十三和火虎接着她,虽然脸上都没什么,但眼色里,明明写着赞赏。
苏亚环顾四周,发现刚才那些惶然捡起头盔的士兵,此刻脸色都恢复了自信和平静。
西番的箭曾让他们胆寒,可当他们发现西番的矛如此“不堪一击”,忽然便有了战胜的底气。
西番以优秀箭手出箭,故意先射头盔,想一次便重挫南齐士气。
太史阑则以她绝大的定力,绝对的不屑,一个动作便重振军威。
第一轮,太史胜。
赵十三眼底也有了佩服,虽然他没明白太史阑到底是怎么令矛尖消失的,但别的不说,单她刚才表现出来的定力和睥睨,就足够令他恍惚,似乎看见了当年的老公爷,或者五年前的国公。
无可比拟的天生定力,大将之风!
赵十三在思考着,是不是下次回府,寻个机会和老公爷提一提太史阑?
然后他看见太史阑淡定地走过他身边,忽然在人们看不到的角落,把手掌偷偷在裤腿上擦了擦。
她的手指在发抖,掌心的汗将裤子染成深色。
赵十三忽然扑哧一声,笑了。
==
第一轮箭雨压制气势没有奏功,西番开始了第二轮的攻势,按照边境民族打仗的老习惯,开始在城门下邀战。
太史阑和城内最高军事长官王千总,在城上戍房内喝茶,听见说邀战,王千总抬头看太史阑。
这人倒识相,战争一始,干脆将最高指挥权交给了太史阑。
太史阑却知道他的小九九——反正现在孤城封闭,朝廷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战胜了,守住城了,是他的功劳,战败了,则正好可以推到她太史阑身上,是她“挟制城主,以命勒逼”,他才不得不“委曲求全,与之周旋”。
太史阑也不在乎——算计再多,不抵一拳打出。
“您看?”
“不理。”
“可底下在骂……”
“骂回去。”
“这……似乎有辱斯文。”
“跟战争讲斯文?”太史阑冷淡地睨他一眼,“好比刷马桶喷香水。”
……
于是便开骂了。
士兵用各种南齐国骂问候对方的重要器官乃至其所有女性家属的重要器官,底下西番人有的懂有的不懂,也冲上来戟指乱骂,还有几个略懂汉文的,干脆用汉语回骂,不过翻来覆去也就是一些“坏蛋!”“无耻!”之类缺乏内涵和深度以及趣味性的词儿。
龙朝带着他的小兄弟,听着双方骂得欢,忍不住也加入,他骂起来可就是正宗西番话,叽里咕噜一溜溜的窜出来不带打顿儿,太史阑问某个小混混,“他在骂什么?”
“他在骂西番男人穿上衣服是人形野兽脱下衣服是黑皮箭猪西番的女人满身臊臭路边狗撒过尿的月事带都比她们香上三分……”
火虎哈地一笑,“咋句句都在说人家男人女人体臭?龙朝你都闻过?”
趴蹀垛后骂得正欢的龙朝霍然回首,一瞬间阴火闪动的眼神令太史阑都怔了怔,然而随即他转过头,满不在乎道:“你懂什么,这是爷爷骂人的技巧!”
太史阑眯眼注视着城下,打是必须要打的,但这不够坚实的城墙绝对抵不住太多次的攻击,她必须要拖,尽量拖迟开战的时辰,拖到援军到来,拖出城墙能进行必要抢修的时间。
“你知不知道西番目前最引百姓注意的轶事?”
龙朝眨眨眼睛,“西番大王的王后新生了个儿子!”
“还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