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吸一口气,杨成腮帮咬紧,随即冷笑,“你既愿意以世代子孙命运做赔,也对得住我拿杨家作赌,那么,你现在可以去准备契书了!”
苏亚冷然扭头,伸手便和花寻欢要纸笔,“教官,请帮忙替杨成书写契书!”
“你们闹什么!”花寻欢一拳砸在蹀垛上,灰尘四溅,“她这种身份,被俘虏了哪有活路,苏亚,你犯什么傻!听我的,大家都是同学,意气之争不要闹成这样,都算了……”
“是,都是同学,这时辰了,别闹!”熊小佳萧大强也赶过来劝说。
“不行……”苏亚摇头。
“她做梦!”杨成怒目而视。
“别吵了,那边有动静啦!”沈梅花忽然扒着城墙大叫起来。
众人扑到城墙边,此时天色开始放亮,隐约可见西番军四处逃窜,一群士兵在其后追杀,果然穿的是南齐士兵衣服,众人狂喜,大叫,“是天纪军!是天纪军!天纪军来救咱们啦!”
“竟然是天纪军……”沈梅花喃喃道,“他们不是更远一些么……”
“火光!”又有人大叫。
随即众人便看见,城中,猜测是主帅大营的那片建筑,忽然冒出大片火光,火势极大,一看就是多个火头人为纵火,几乎瞬间,便将半边天幕烧红。
“天哪……”杨成瞪大眼睛,“那应该是西番主营啊……这种烧法,耶律靖南死了么……”
他随即遗憾地砸咂嘴,道:“如果太史阑尸首在那里,这下可要烧没了。”
众人脸色都一暗,一时间觉得心绪复杂。
虽然太史阑最后失心疯,间接令北严进入死境,甚至对同窗好友下狠手,但无论如何,如果没有她带领众人在北严城头死扛西番军,北严百姓,包括众人,都活不到今天。
此刻曙光终至,得救在望,回头想起太史阑功过,都五味杂陈,不知该喜该悲。
苏亚却只定定地看着那个方向,随即她“啊”地一声低呼。
众人再一抬头。
便看见几十条精悍的身影,自那地方窜出,各自骑马奔驰,直向北严内城而来,当先一人似乎手中还抱着什么,只是离得远,又时不时有房屋遮挡,根本看不清。
但随着人流渐渐接近,外城中响起呼哨之声,天纪的士兵也在集合,齐齐往北严城下而来,当先那人衣衫飘举,晨曦从他衣襟上滑过,再闪亮亮地溅开去。
众人屏息看着,眼神激越,北严军民早已失控,大多人爬在城墙上狂喊乱叫,要不是花寻欢还在约束着,一堆人都要跑下城门开门。
长达七天的压抑、紧张、恐惧、绝望……将每个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此刻云开月明,那份欢喜,便似那刹那间铺满天际的云霓,红火了整片苍穹。
越来越多的人流从外城四面八方汇聚,跟随在当先那几十骑之后,一大批南齐士兵押解着一批破衣烂衫的西番兵俘虏,也跟了上来,在内城前的广场停下。
当先那人仰头,日光照着他脸庞,城头所有人都觉得眼睛亮了亮。
“是晋国公!”花寻欢喜极大叫,忘形之下,忘记自己说漏了嘴。
其余二五营学生面面相觑——这不是咱们的楚教官吗?国公?晋国公?
在众人都为容楚真实身份震动时,苏亚的眼睛,只死死盯着容楚的怀中。
他怀中有一个人,被毯子从头裹到脚,看不清长相。
苏亚的眼睛,却慢慢亮了。
晋国公容楚,何等身份,他怎么会随意抱着一个人出现于人前。
那人的身份,呼之欲出。
城上众人还在激动之中,也没注意到这细节,花寻欢一迭连声招呼,“开城门,开城门!快!快!”
城门缓缓开了。
一队面黄肌瘦、衣衫破烂,却满脸兴奋之色的士兵迎上前去。
容楚却没有动。
他的护卫在他面前一字排开,不允许任何人接近。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国公带人远道来救,怎么在城下摆出了这样的脸色。
直到等所有人的激动都有所平复,开始将疑惑的眼光投向自己,容楚才慢慢仰起头。
他目光在城上那些满是尘灰鲜血和激动的脸庞上掠过。
随即有点心疼的,揽住了怀中的躯体。
这些人,就是先前的她,不,她比他们更艰难。
一个女子,在异族突袭之前,开内城,护百姓,杀城主,平治安,以一己之力,硬生生带着全城老弱和悬殊兵力,抗下来势汹汹的西番七天。更在最后,不惜以身冒险,装疯落城,只为有个可以拿命和西番主帅作赌的机会。
她经过了怎样的艰难?
他知道她,一向不会享受在人之先,不屑争抢,所以,眼前的士兵们面黄肌瘦,怀中的她却已经瘦骨支离,抱住她的时候,会被她突出的腰骨咯着手臂。
咯得他连心都似在微疼。
这疼痛,从知道北严消息的那一刻便已经开始,他原本以为自己不该有太多在意的,或许会紧张,或许有点担心,或许也许立即行动,但不会太疼痛,只是朋友的关切,像当年,对扶舟和挽裳一样。
然而当他奔出丽京,绝然修改军报,威胁西凌总督,强逼天纪少帅时,所做的一件件事,让他越来越清楚——他为她,敢于应天下敌!
那彻夜的奔驰,那殚精竭虑的谋划,那无所顾忌的大胆,那谈笑风生背后的焦灼。
那些他做了,却不需要经过任何思考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