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她也轻声道,“总不能一直躺在你身上不起来面对……”
他听着她难得的悠悠长长的尾音,忽然也生了一丝感动,这个最简练也最细腻的女子,打动她很难也很易,因为她有一颗天下最善于体谅他人情感的心。
“我倒希望你一直赖我身上不起来,就这么抱着你到天荒地老。”他抿抿唇,眼神温软。
太史阑忽然想到一首歌,名字记不清了,歌手当然她更记不得是谁,只记得是老歌,歌词似乎有“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到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坐着摇椅慢慢聊……”
死党们一直很诧异,太史阑这么坚硬的性子,应该会喜欢摇滚劲歌之流,但她就是喜欢曲调舒缓的老歌,那些缠绵悠长的调子,总会击中她心底的柔软和向往。
“到老?等你一把老骨头咯人吗?”她淡淡答。
容楚的眼睛亮起来——这算是太史阑的认可吗?
正要问个明白,司空昱已经大步过来,不耐烦地问:“你们两个唧唧歪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起来?还有,这是什么灰……”
“骨灰。”
……
心情瞬间大坏的容楚的阴恻恻的声音,伴随着那两个可怕的字吐出来,司空昱惊得眼睛又大了一圈,一半脸就看见眼睛了。
然后他似乎想跳开,随即发现不能跳,这地上全是灰,越跳,这些可怕的灰就会粘到他身上,先前当是草木灰拍了也就拍了,此刻知道是骨灰,哪里还受得住?
太史阑撑着容楚的胳膊,小心地爬了起来,忽然摸到一手的湿润粘腻,怔了怔,道:“你受伤了?”
容楚摸摸颈侧,笑道:“一个小伤口,飞石擦的,没事。”
“那你起来。”太史阑立即道,“这种灰有很多细菌,不要被感染了,我身上有金创药,刚才在温泉里顺手拿的,给你上药。”
容楚立即从善如流地坐起,表示对此决定的衷心拥护。
“我也受伤了。”司空昱站在一边,高高地昂着下巴,不满地斜睨着太史阑。
太史阑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扔给他,“自己包扎。”
司空昱对她的区别待遇非常不满,“我好像伤得比他还重些。”
“我又不是护士,*给谁包扎就给谁包扎。”太史阑表情淡定。
她才没什么愧疚之心,司空昱救她多次她当然明白,但欠下情分不代表必须回报以感情,她会用自己的方式在以后尽可能地给他回报,但绝不会态度含糊胡乱给这位东堂世子希望。
比如她给司空昱的药就是最好的,比要给容楚用的药还好,但是亲手包扎——不伺候!
国公爷顿时心花怒放。
中意一个简洁明快的女子,才叫真正的幸福!
司空昱一怒之下把瓶子扔了回去,表示不接受太史阑的假惺惺示好。
太史阑也无所谓,不用拉倒,顺手从瓶子里抠了些乳白色的膏体,对容楚道:“偏头。”
容楚立即眉开眼笑的偏头,太史阑弯下身,将膏体涂在他伤口上,涂了厚厚一层。
她侧头的动作认真,涂药神情专注,呼吸宁静,散发着淡淡的草木香,容楚注视着她浓黑鬓发边线条紧致的侧脸,忽然侧头轻轻一吻。
吻落在腮边,随即掠过,杨柳春风,细致轻柔。
太史阑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他唇上,阻止这个无时无刻不想偷香的家伙得寸进尺。
容楚顺势笑吟吟地亲了亲她手指,太史阑缩手,将他一推,大步走开。
这也算打情骂俏了,国公心情甚好,旁边某人直冒酸水。
太史阑走不了几步,实在觉得难受,脚下全是那种灰,一步一个坑,这得死多少人,才能有这么多灰?万人坑?焚烧过的万人坑?
好在又走了几步,忽然看见边沿,她爬了上去,终于落到实地,原来刚才还真的是个坑,三人直接从上头落到了焚尽白骨的万人坑里。
两个男人也窜了出来,三人站在边缘回头看,那里是一个足有一间屋子大的坑,里面的灰几乎和坑边平齐,却不知道多深,但是仅仅能够把那么大面积铺上一层,那也是可观的尸骨数。
这里应该是山腹,真的很难想象在阴森的山腹深处,居然还有这么一处万人骨灰坑,如果康王知道他的别院建在这样一座大墓上头,他还敢不敢继续住?
离开了那个让人浑身难受的骨灰坑,三人都觉得好受了些,抬头看看,这里的石质又变,坚固发黑,四面不断有鬼火闪动,景物朦胧可见。
前面空旷处,有一座白石的平台,平台有点像祭台,不过空空的什么都没有,平台是用最普通的白石雕成,没有任何花纹,整体的风格朴实沉稳,有一种久经岁月沉淀岿然不动的朴素。
太史阑向着平台走几步,想要找找接下来的路,脚尖忽然踢到什么东西,她蹲下身,一拔,拔出一根木牌。
木牌已经朽烂了大半,但还隐约可以看出上过漆,上黑下红,在红色部分,以黑字雕刻着名字。这根木牌上雕着“扎西古”。
看上去像是少数民族的名字,此时容楚和司空昱也各自发现了木牌,木牌颜色不一,有的上紫下红,有的上青下红,不过不管怎样变化,下半截一定是红色,名字一定是黑色。
三个人只走了几步,就找出了十几个木牌,地上埋得密密麻麻,露出上半截,看上去像一个个的小墓碑,太史阑回头看了看骨灰坑——难道这是死者的名讳?这又是哪一族的风俗?
“这是五越风俗。”容楚察觉了她的疑问,回答,“战死的英灵,尸首不迎回家乡,就地掩埋或者烧化,这种木牌,就是五越士兵的墓碑,你仔细看,有五种颜色,是五越的标志,*中越,蓝色西越,黑色北越,青色东越,紫色南越。”
“这么多人,”太史阑看看那遍地露出地面的小木牌,密密麻麻蜂窝似的,想到每个牌子都代表一条人命,心中也觉得寒飕飕的,喃喃道,“这山腹里难道是古战场?没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死在这里?”
“只有一个典故,似乎和这里的情形有点符合。”容楚眼睛里有深思的神情,缓缓道,“那还是南齐开国时,五越那时还没分裂,统称越国,国力还算强盛,五越之主号称奇才,训练了一支特别的军队,人数也就是一万多人,那一万人据说是五越之主早早就挑选了民间资质上佳的孩子。自幼给予秘密训练,据说训练极为严格,请专门的宫廷大师进行特殊指导,那些孩子连吃的饮食种类和份量都有规定,很多东西闻所未闻,并且每隔一段时间还要进行残酷的淘汰,最后胜出留下的都是精英,这批人足足训练了十年。”
“哦?”太史阑来了兴趣,“个个武艺超群?”
“不,并没有专攻武艺。”容楚道,“他们善于‘术’”。
“术?”
“五越是巫蛊盛行之地,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只是这一批人更加精通,他们学的术,是根据每个人的体质量身打造,有人善于地底隐匿,有人善于开山搬运,有人善于施毒使蛊,有人善于各种咒术,这样一群人集合在一起,是一支相当强劲的力量,五越之主当时依靠这支军队横扫各国,直到遇上了南齐。”
“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