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沿着湖边走的,踩着湿滑的湖石,低头看清冽的湖水,风携着碎梅花从水面过,迎面而来时便带了清新又馥郁的香气。
胸臆被这样的风涤荡得透亮,湖边那些哭叫已经远了。
太史阑正有些微微陶醉,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来得极快,她身在湖边石上,要躲避已经来不及。
“砰。”一人狠狠撞在她怀里。
那人撞上她之后就迅速后退,随即冷笑一声,是一种计策得逞的笑意。
然而她的笑意很快凝结在脸上。
眼前的人,并没有如她想象一般被撞入水中,她的下盘坚实如磐石,还是稳稳地站在石上。她正低了头,用一种没有情绪、却让人心中发寒的目光,盯着她。
太史阑盯着这个人,是一个婆子打扮的人,她不确定这是不是容府的嬷嬷,因为她从来不认真看人。
婆子接触到她的目光,忽然开始发抖,随即想向后退,身子一挣没挣动,太史阑已经抓住了她。
太史阑眼睛在她身上一扫,确定她没有携带其他武器,随即对不远处花寻欢道:“看看四周,应该还有人。”
花寻欢一个起落,便从湖边不远处的草丛里揪出一个女子来。
这女子衣着精致,披着羽鹤大氅,在花寻欢手中瑟瑟发抖,大氅上的羽绒挡住了她的脸,只能看见一双震惊而畏怯的眼睛。
太史阑点点头,手一甩。
“噗通”一声,那婆子被干脆地扔到了水里。
那女子发出一声尖叫,已经吓呆——她原以为无论如何会有一番逼问,或者还可以讨饶求情编造理由,谁知道这位如此凶狠,二话不说就把人给扔了。
“别……别……”当她看见花寻欢同样决断狰狞的眼光时,上下齿关顿时开始打架,求饶的话也说不周全。
不过说也没用。
“砰。”
花寻欢有样学样,把她也给扔进了水里……
太史阑倒怔了怔,道:“扔她干嘛,那婆子身强力壮的,冻一冻不会有事。这娇滴滴的小姐很容易冻坏的,我又不想救她,湿了我衣服。”
“我也不想救。”花寻欢答得很妙,“那就让慕丹佩来好了。”
她跳上石头,大声尖叫,“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落水啦!”
远处一条白影飞快地掠了过来。
可怜的慕丹佩,永远的万能救火队员……
等她赶到,寒冬腊月下水救人,太史阑早已带着花寻欢,施施然上了一艘小船,去划船玩了。
水很静,冷玉一般在前方亮着,木板船桨划开清亮的涟漪,似一幅微微皱褶的画,画的边沿,点缀着星星点点的五色梅花,花瓣边缘,镀着一抹金色的日光。
景色很美,太史阑却难得地叹了口气。
“寻欢。”她道,“我很烦。”
花寻欢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比想象中还烦。”太史阑又补充了一句。
花寻欢捧住头,从心底赞同这确实很烦,很不讨喜,但想着总归要劝一劝,勉强道:“现在情况不同。等你做了国公夫人,自然你说了算,也不会有这些事……”
太史阑竖起手掌,打断了她的话。
花寻欢住口,悻悻叹了口气。
之后便是一阵静默,花寻欢偷偷瞧太史阑的脸色,她脸上最初的一点烦躁渐渐淡去,换了一种沉默而决然的神情,是她平日里下了决定之后会有的神色。
花寻欢又在心底叹了口气。
两人都有心事,也就没注意船的走向,不知不觉船竟然飘到了大梅园附近,隔着一道有篱笆的山坡,便是今日男客们的聚会之所。
此时山坡上正有喧哗之声传来,隐约还有咚咚的鼓声,有人大声笑道:“哎哟,来了来了,快传快传!”
花寻欢站起身一看,一群少年正在玩击鼓传花。她正有些纳闷这种闺阁游戏怎么会有男人玩,忽听上头几人笑道:“孙浩你别作弊,怎么每次都停在李蒙这里?欺负人也不带这样的。”
立即有人道:“是嘛是嘛,怎么两次都是我?说,你不是偷偷瞧了作弊来着?”
“这不是照顾你嘛。”又有个声音道,“奇了怪了,还说我欺负你。人家可是晋国公府的义女,实实在在也是有身份了,和晋国公攀上亲家你不乐意?”
花寻欢本来听得无聊要走,听见这句不动了,转回头看太史阑,太史阑端坐在船上,面容平静,眼珠子的光深幽幽的。
“照顾我,你怎么不照顾别人怎么不照顾你自己?”先前那个李蒙嗤之以鼻。
“我背对着你们怎么作弊?咱们可是说好的,击鼓传花,落到谁手里就谁去追求,怎么你还想赖不成?”
“哎,你们别争了,说到底这真的算好事,咱们这些四等部曹小官,真要和晋国公府攀上点关系,这一辈子仕途也就不愁了,真不知道你们矫情什么。”
“也不是矫情。晋国公府攀上关系固然是好,可娶妻娶贤,也多少要看点真实家世。不然成亲时乱七八糟乡下亲戚坐满一堂,叫人脸往哪里搁?”
“是啊。那位说起来要认做国公府义女,但谁不知道其实出身边境乡野,只是农家猎户?听说还有聋哑残疾,为人还粗鄙不堪……这样的女子……唉,真叫人敬谢不敏。”
“要我说聋哑也挺好,没法告状,娶回来正好当个摆设。后头要纳妾什么的谁来管你?说到底,不就是冲着晋国公府嘛。”
“来来来,别争了,这事儿有好处有坏处,单看自己怎么取舍。还是老话,击鼓传花,轮到谁就是谁,这是天意,是命,到头来也怨不得别人。”
“来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