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爷此时还在写另一封信,是写给火虎的。
太史阑这次离开丽京,没有再用他的任何护卫,容楚只好写信给火虎,希望能获得一些信息。
信里也没说什么,东拉西扯,问些太史阑的生活习惯啊,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啊。
他当然另外给太史阑也有信,生气归生气,关心还是要关心的,但却不问饮食起居,只关照她行事不可过急,不可太过强硬,得饶人处且饶人,万万不能将那一窝都逼急了联手起来对付自己。
太史阑的“海鲨——官场——军队”三段式处理顺序,也是他的建议。
容楚把信封好,想了想,又叹口气,命人在随信送去的包袱里再加上几只上好的千年人参,随即命加急送出。
赵十三,哦不今年叫赵十四了,还没来得及把信送走,外头传来了咳嗽声,容楚抬头一瞧,老爷子严肃的脸和妹妹天真的脸都贴在他书房上头窗户上呢。
容楚懒洋洋站起来,对父亲的方向躬了躬,又没骨头似地躺下去了。
他自从太史阑走后,就说自己腰痛,又开始“养病”。
容弥板着脸走进来,眼神却是无可奈何的——这个儿子,自从太史阑跑掉就这死样子,也不见他生气,但也不见他高兴,该做的事他还是会做,但整天懒懒的,让人瞧着心里空空的,抓挠不着。
容弥想着便有些恼火——他给太史阑塞一嘴泥都没找她算账,她自己跑掉,这不孝儿子是要把帐算在他头上吗?
“你最近还是不去上朝?”他皱眉问,“陛下已经是第三次问你的病情了。”
“请父亲代我谢陛下吧。”容楚不以为意地坐着,“就说快好了。”
“一个月前你就让老夫代你这么说,一个月后你还是这句,你让老夫如何向陛下交代?”容弥咆哮。
容楚眉毛一挑,心想景泰蓝关心他是假,想从他这里多挖些太史阑消息是真吧?可惜的是他也没有更多消息,那还不如不去宫里,不然景泰蓝失望,他也心里不爽。
太史阑不是没有信来,但她的信和她的人一样风格,简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天大的事情在她嘴里和吃饭喝水差不多,灭了一个海鲨府她就和他说“捣了一只鲨鱼窝”,弄得他和景泰蓝一开始还以为她下海玩去,随即接到信报才晓得她又干了惊天动地的好事。
现在朝廷关于她这位“铁血总督”的传说已经遍地都是,他和景泰蓝这两个和她关系最密切的,听到的消息还不如小道故事来得精彩,害得他只好天天泡茶馆去听那些“女总督乔装扮嬷嬷,海鲨堂横劈海中虎”“海鲨府照壁沉香碎,堂门前头落三百七”之类的故事跌宕、情节精彩、热血沸腾、形象高大的新编“静海总督传奇史”。完了照样写了命人送到宫里给景泰蓝,那小子急不可耐,天天偷偷派人送信给他,“快更新!”
容楚到哪里去更新?当事人什么也不和他说,很多细节还得靠听说书的说过之后自己根据具体情形揣摩,他容楚和太史阑自相遇以来,何曾落得这般凄惨过,容楚想起这些事,眼神就阴恻恻的。
容弥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短期之内想他上朝是不可能了,叹口气坐下来,道:“康王最近倒还安分,我们正在寻机进行三军换防,看能不能把他手下仇如海的位置给换下来……另外,你建议陛下秘密准备的那支军队,陛下按照你的办法,在武卫和长林卫中选了一批人,即日就要进山训练了。”
容楚听到后一句,精神才一振,想了想道:“其实武事训练并没什么,这些都是精兵,关键是要可靠且身家清白。”
“这个你放心。”容弥答得简单,随即又道,“太后身子不太好。”
“是吗?”容楚语气淡淡的。
“前几日你收到的那封信,是不是她寄给你的?”容弥注视着他的眼睛。
容楚迎着他的注视,坦然一笑,“是,我烧了。”
“有何打算?”
“没有。”容楚淡淡道,“父亲,陛下和太后之间,是难以共存的。儿子知道您不愿卷入皇权争斗,但宗政太后其人,心思深沉而多疑,以她的性子,一旦完全掌握权柄,五年之内,必定要对我容家下手,这不是我容家韬光养晦便可以避免的事。这个队,终究要站的。”
“现在想不站就可以了吗?”容弥语气恨恨的,“太史阑那个女人就是皇帝手中一柄利刃,在丽京静海大杀大砍,我容家能脱得了干系?”
容楚听出这话特别的意味,眼睛霍然一睁。
“一个女人,行事狂妄放纵,还尽干些打打杀杀的事,天知道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容弥一边余怒未休地骂,一边站起,道:“现今京中不稳,你别想走开,真要想滚,先把手头事做好。”随即大步出去,一转头看见那包袱,随手翻了翻,对跟随自己来的管家道:“上次武威侯送给我的一支极东红参不错,拿给国公。”
完了也不等容楚反应,背着手气哼哼地去了,一直没说话,在一边翻着那包袱的容榕对哥哥吐了吐舌头,也悄悄跟了出去。
容楚看着父亲和妹妹的背影消失,眼睛一眯,终于也露出了今年以来的第一抹笑意。
他伸手在枕头底下摸索,想要摸出太史阑给他的信再看一遍,摸着摸着又停住,翻身凑过去嗅了嗅,脸上便露出几分虚幻的笑意来。
进来拿包袱去送信的赵十四,看见主子的举动,满脸鄙视。
又来了!
一天得嗅多少次!
不就是人家睡过的枕头么?他就不信了,这都隔了几个月了,也偷偷清洗过好多次了,还能留着啥“如兰似麝”的味儿?
赵十四心中充满对主子的鄙薄,出去了,路上遇到还没走的容榕,容榕缠着他问了许多关于静海的事儿,又问路怎么走,赵十四记挂着送信,一五一十地告诉她也便跑了。
这边容楚摸着枕头,想着那夜的天降福利……他的太史阑,从来行常人所不敢行,予他无数惊喜。
父母以为他因为太史阑离开而生气,其实他并没生气,甚至有些感激老爷子老太太——若非他们搅局反对,激起了太史阑打着不走牵着倒退的犟驴脾气,哪会当着大家面把他给办了?
他原以为他得等上十年才能把她老人家拖上床呢。
那夜其实他很快醒转,室内轻烟氤氲,似乎还残留男女欢*之后的气息,他从遗忘药力中醒来,一时还有些茫然,恍惚里似乎还停留在刚才那一刻,最后一个姿势,她燕子一般飞折,乌黑的发散下来,扫在他胸膛,她俯下身去啃他,唇色鲜红,眸子亮得似一匹野性正发的母豹子,他笑着将她一举,翻个身拥上她的软玉温香,驰骋之后星光四散亮在天际……然后就是一片空茫……
他怔怔地坐在床上,明知她那时未必走远,保不准还要和景泰蓝话别,但也最终没有去追——他自觉已经委屈了她,便不想再拘着她的翅膀,她已经把最重要的给了他,他如何能再死乞白赖地禁锢她的飞翔?
那夜他对灯长坐,细嗅幽香,身侧床铺凌乱,皱痕都在诉说这一夜的疯狂和恩*,他不舍得铺平这床单,似乎褶痕拂去,和她的一夜淋漓记忆也就被收起,室内她的气息一点一滴淡去,天快亮的时候,他将那块落红的缎子撕下,收在盒子里,小心存放。
一同被珍重存放的还有那夜的记忆,想要留存,却不断思量,反反复复地想,这人间天上的癫狂。
他翻个身,细细嗅着枕头,似乎就嗅着那夜她的香气,裹着绸缎的枕面细腻光滑,也似那夜她的肌肤,他的太史阑,看起来冷而硬的女子,只有他才知道她肌骨到底有多柔润坚韧,可以弯折成各种美妙的弧度,予他一生里难以描述的极度销魂滋味……容楚觉得浑身忽然又燥热起来,忍不住爬起来灌一大口凉水。
一边灌一边苦笑——世上有他这么悲催的夫君么?始乱终弃,独守空房,征战万里,过门不入……都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