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一想,所有人汗毛都竖起久久不敢平息——太可怕了!
之前很多人认为朝野之中,近年来以太史阑最为可怕,凶恶狠辣,霸道强硬。现在再看,才觉得略显阴柔,不动声色的容楚才是最应该畏惧的那一个。太史阑虽厉害,好歹你不招惹她也不会对付你,但容楚很可能将所有人都纳在警惕的视线里,随手一撒就是一把暗手,不分对象不论交情,顺他的路走一生无事,走岔道他就能让你头破血流。他才是真正将兵法完全适用于政治,做到了“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先行”。
当然,太史阑和容楚的结合,一明一暗,一动一静,这世上能对付他们的人,就越来越少了。
满朝文武抬头看天——好黑好黑……
事后众人猜得不错,容楚果然不是好惹的,康王先出手有什么用?他的反击可不仅仅是拔掉西局一个副指挥使,他顺手就把御史台一个出名清正,四面不靠的御史给塞进了西局,往西局这个黑暗的大染缸里种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染缸看莲花不顺眼,莲花更对染缸的黑暗瞠目结舌,新任副指挥使进西局没多久,就和西局内部闹的一塌糊涂,自然受到排挤被架空,最后把人家逼急了,竟然上书自我弹劾,这下事情闹大了,南齐朝廷有律令,但凡官员自劾本府,该府必须立即停职先自我查核,另派朝廷大员前往监督查办。
这下西局只好停了手头上害人的活计,整天开展“纪律教育作风整顿”活动,轰轰烈烈展开查摆,开大会,学文件,写心得,谈体会……还要时不时应付上头的检查组,写一大堆文件汇报“全体西局官员通过系统有效的学习,深刻认识到自身在素质、学识、与时俱进观念和为民服务等方面的一二三四点不足,并提出一二三四点分析,列出下一步一二三四点改进措施”……
西局焦头烂额这还没完,容楚一旦出手就不会只给人一下,他向来都是连环计打到你头晕,这边西局忙碌无暇害人,那边他就联合当朝老臣,上书“军律新法十三条”,请求改革军制。
容楚并没有要求改革目前的全国军制,先从丽京下手,指出内五卫制相对松散,一旦京中有险,不能发挥最大合力。要求将五卫整合为一军,重新设立主帅。废除名存实亡的军都督府,改为兵部总管。但最关键的,被众人暗中说了很多次的废除外三家军的隐然军权世袭制,他却没有提。
容楚深知,改革不可一概而论,太大动作掀动根基,往往最后先掀翻自己。何况他上书改制,其实还有一层更深的用意,只是满朝文武,还没有人看出来罢了。
这奏章一上,满朝文武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新一轮争夺军权的节奏开始了!
目前勋卫御卫翊卫掌握在康王派系手中,武卫长林卫指挥使则和三公关系密切,在之前的太后临产夜中,这鲜明的阵营已经出现。双方总军力相仿,等于丽京最重要的军权分割在两大集团手中。
本来这也是个平衡,众人都以为容楚暂时不会打破这个平衡,会等到太史阑完全收复静海,成立大营之后再提出,先维持着丽京的安定。没想到他不走寻常路,这一出手,康王集团当即开始紧张——这对双方都是一个机会,胜,则掌握丽京全部军权,要打死对方便易如反掌。败,自己死也就是顷刻之间。
简单地说,就是容楚认为长痛不如短痛,准备要速战速决,一次见输赢?
康王集团开了很多次会,终于也下定决心,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同意容楚的上书,然后——抢到五卫合并后的总军权!
经过三天三夜的商讨,最后,御书房和永庆宫,都在这封奏章上用了印。
南齐朝廷的气氛立即陷入了硝烟四射的紧张,成败在此一举,谁都知道保不准一场足可卷动南齐国势的大变动便要到来,每天大家上朝都惴惴不安,上朝时尽量躲在阴影里,缩着脖子夹着腚,生怕一不小心出来个屁,就会成为箭靶子。
就在这最紧张最要命的时刻,容府提前接到了太史阑遇上风暴失踪的密报,叫容弥怎能不急?
容楚真正是皇帝集团的主心骨,成败全系于他一身,这时候他一走,皇帝集团难有胜算,那么先别说多少人会丢命倾家,也别说皇权不保,甚至整个南齐都可能陷入危险。
孰轻孰重,不问便知,容弥烦躁得眉毛都多白了几根,盯着容楚重重道:“你可别犯糊涂。”
容楚不置可否,却道:“纪连城定然是和海鲨勾结了,纪连城不足为虑,海鲨却着实是条老奸巨猾的地头蛇……唉,千算万算,给她铺路,完了却把自己拖在这里……”
容弥听着,总觉得话里什么地方不对劲,想了又想,想到容楚突然上书这事,之前他没和任何人商量,直接就提出了改制,事后他和三公都很有怨怪,认为容楚此时提出改制丽京军制太操之过急太冒险,容楚总是笑而不语,如今听他口气,难道……
他忽然瞪大眼睛,“容楚!你要求改制丽京军制,其实是为了帮太史阑收归军权对不对?其实你是在朝中给纪连城和黄万两施加压力,逼得他们拨军给太史阑对不对?”
“父亲今日真是智慧光芒闪耀,刺瞎了儿子的眼。”容楚很没诚意地夸他一句,“纪连城蠢笨,未必明白,但黄万两为人精明老成持重,最善于权衡利弊,他一定能感觉到压力,太史阑只要稍用手段让他心服,他会交出军权的。”
容弥瞪着他,险些一口老血喷出来——搅动整个朝野,引得无数人睡不着觉,引得局势动荡皇帝太后都睡不好觉得改制大计,搞了半天就是容楚为了帮老婆收一点军权?
宠老婆也不是这个宠法!就为了配合她就玩转整个朝廷,下次是不是会为了她玩转整个国家?
他横鼻子竖眼睛地一个人气了半晌,忽然又哼哼地笑起来,“好吧,玩吧,你小子这下把自己玩进去了,现在你自己也走不掉,干瞧着吧!”
容楚又瞧了他一眼,自家父亲原先倒是挺威重的,从来都端着架子,如今也不知怎的,忽然就放开了,也似放下了,言语间时不时便透出一份轻松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某人给整好了?
这么想的时候便分外想念起某人来,越想着越恼恨越恼恨又越担忧,容楚脸上的神情却是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底细来。
容弥得意一会,又露出了怒色,“一个个都不省心!你这样,你妹妹也这样!容榕居然跑到了静海去!那是什么地方!她小孩子居然敢去!”
容楚也皱着眉,半个多月前,容榕忽然失踪,留下纸条说她去静海找太史阑了。说容府委屈了太史阑,哥哥既然不能去,她这个闲人就应该代哥哥和全家去给她道个歉。这丫头顺带还卷走了自己屋子里所有细软,一副打算倾尽所有献媚于太史阑的模样,把她母亲哭了个肝肠寸断,把老国公气了个七窍生烟。
当即叫人去找她回来,谁知道这丫头前阵子因为逐渐开窍,又满了十五岁,众人正在给她议亲,有心要她多见见世面,体会体会闺秀的身份,她正好提出要去烧香拜佛,便允了她带了一群老妈子前去,谁知到她命一个小丫头装成她模样,自己偷偷跑了,山上的人第二天才发现,再经过一通寻找,再回府回报,早已过了两天,她早跑远了。
事后容弥和容楚回想,才发觉这丫头之前就有跑路的蛛丝马迹,她对静海的事情特别关心,也曾经再三打听去静海的路,可惜父子两人都有心事,没注意到这丫头的小九九。
人都跑了,容府也只好暂时先搁下给她议亲的事,派了一批护卫追去静海保护并把人带回来。
容弥怒了一阵容榕的事,想骂太史阑,瞟瞟容楚神情,想想还是算了,只得悻悻说正事,道:“你现在走不开,府里得多派点人去静海,十三……”
站在容楚身后的赵十四立即一本正经地提醒,“老爷子您叫错了,我是赵十四。”
容弥瞪眼,对容楚手下护卫每年换名字这个规矩,实在习惯不了,半天才对着一群怪胎无可奈何地道:“十四和周八跟随太史阑的时候长,让他们都去静海,也帮着找找。”
容楚神色微霁——以前老爷子对他把重要护卫大头领派给太史阑颇有微词,如今这话说得倒也顺溜。
“只是静海好容易才在她重手处理下稍稍安定,又正逢军权交接的关口,她这一失踪,可谓前功尽弃……”容弥忍不住又叹息一声。
容楚不说话,放下茶杯站起身,“儿子出去一趟。”
“你去哪里?”容弥在他身后扬声叫,容楚早已去得远了,回答声远远传来,“听书!”
“这个时候你有心思听说书才奇怪!”容弥冷哼一声,伸手招来自己的亲信,“看着点国公,瞧着他要干什么,可别让他给跑了!”
“是。”
……
容楚真的去听说书了。
他去了丽京西二坊外最著名的一家茶楼,在自己的老位置,扎扎实实听了一回“铁血总督奇英传”。
随即他去旁边的杂食铺买了二斤糖果子,二斤茯苓冰糕,到城西去转了一圈。
跟着他的人远远地看见他进了城西一个破旧的巷子,怕被发现就没有再跟进去,心中却在疑惑城西算是贫民窟,国公府也没什么相识的人在这里,国公来这里做什么。
更何况这两包零食属于中下等零食,实在也不像是国公的出手,这是要送给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