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屋子里忽然有喧闹之声,一改先前的凝重气氛,想来会议已经结束,并议定了章程,随即有几个海匪奔过来,拉司空昱道:“鱼姑奶奶叫你去呢。”
司空昱看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点点头,眼看司空昱随着海匪去了,自己趁人不注意,也慢慢跟了上去。
屋子里众人正说得欢快,辛小鱼坐在海姑奶奶下首,笑吟吟道:“姑奶奶此去,定然旗开得胜,斩杀巨獠,顺利助老爷子夺回静海,扬威海上!”
海姑奶奶微微一笑,神情自得,眼角瞄着她,道:“别只说得好听,如此大事,可有重礼相贺?”
辛小鱼笑得更加谄媚,“自然要献上最好的,我已经派人去请。”
正说着,人声一静,海姑奶奶抬头,便见司空昱进门来。
她眼睛一亮,满堂闹哄哄的粗豪男女安静下来,很多人盯着司空昱的脸,露出嫉妒又鄙薄的神情。
司空昱皱着眉,他自然知道现在自己在这些女人直勾勾的眼神里,是只上钩的漂亮鱼儿,依他的性子,定然没有好脸色,不过惦记着太史阑另有打算,只好先忍着。
对面高坐的海姑奶奶,相貌和海鲨有点相似,大眼大嘴大五官,不算很美,笑起来时却眼角弯弯,几分冶艳,身材微微丰腴得恰到好处,周身透出久经欢场的成熟妇人才有的风情。
她眼角微弯,只一霎便将司空昱从头扫到脚,眯着眼睛,满意地笑起来,“鱼妹子,你这株珊瑚,可真是株好树。”
“当然,”辛小鱼满脸诚恳,“最好的自然要献给海姑奶奶。”
海姑奶奶笑吟吟颔首,伸手款款招司空昱,“过来我仔细瞧瞧……”
“瞧什么瞧,果真一帮海匪,没见过世面。”忽然有声音从人群后传来,清冷讥诮,如冰珠落玉盘。
众人将这话听得清楚,齐齐变色。
海姑奶奶眉梢一挑,放下手,似笑非笑看向人群中,声音来源处。
屋外的众人被她眼光所扫,齐齐向两边避开,便现出一个人来。
海姑奶奶一怔。
屋子门户宽大,没有庭院,对面就是沙滩,透过大开的门,可以看见人群中那人,修长挺拔,卓然而立,一袭淡青色镶金边长袍,迎风飘举。
隔得远,看不清那人面貌,只觉得一双宝光凌厉的乌黑眸子,远远扫过来,接触这人目光的所有人,都心中一震。
海姑奶奶微微直起了腰。
那人已经走了过来。
步伐微快,却不显急促,既无女子娇柔之态,也无男子虎步之形,却依旧令人觉得凌厉,像刀锋忽然从天外劈来,还未接近,便凛然而觉压力。
海姑奶奶眼睛一亮。
那人迅速走近,宽大衣袍被海风掀起,一双穿着雪白长裤的腿修长笔直。众人目光痴迷地上移,正看见一张难以描述的脸。
有点清瘦,乍一看并不惊艳,并不如司空昱眉目艳美。但众人心中还没来得及失望,便被那双乌黑细长的眼睛所摄取。一时间沧海茫茫,星光暗沉,浮云退避,众生失色,脑海中只留下那双眼睛,淡而冷地一瞥,四海便只剩了那束光——
海姑奶奶醒觉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门槛前,伸手去接那少年的手。
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站起来的?
太史阑淡淡地看她一眼,注意到她眼神发直,心中满意自己的摄魄果然是练成了。
这一门鸡肋功夫,当初练了只是因为她不服气,一直也以为不能成功,谁知道海上一试,居然真有效果。
海姑奶奶却被这一眼瞧得心头发紧——这样俯视睥睨的眼神,她从自己父亲身上都没瞧见过。
太史阑让过她的手,一步跨进了屋子,迎上辛小鱼怪异的眼神,淡淡道:“为何唤我兄弟过来,却不让我进?”
辛小鱼脸色大变。
海姑奶奶转过脸来,冷冷瞧着辛小鱼,哼声笑道:“好一株最珍贵的珊瑚树儿!”
辛小鱼脸色惨白——太史阑只一句,便揭了她的私心。
她连忙站起,赔笑道:“姑奶奶,您听我说……”
“够了。”海姑奶奶不耐烦地一挥手,“别的都不必说,我只问这一个,你让不让给我?”
“属下不敢。”辛小鱼立即躬身,垂下的脸咬紧了腮帮,声音依旧恭谨,“自然由您喜欢。”
“那么,出去吧。”海姑奶奶冷冷道,“别忘记把这一季收上的鱼税移交大把头,遇事多和他请示。”
辛小鱼浑身一震,再次咬了咬牙——刚才议事,海姑奶奶明明暗示由她主管财权,并抬举她做大把头的。这一下明显是改变主意了。
她心中暗恨,也只得垂首听命,拉了司空昱出去。其余人瞧着海姑奶奶春心萌动模样,也不敢再逗留,纷纷出屋。
司空昱出去前,看了太史阑一眼,太史阑使了个眼色——我搞定海姑奶奶,你搞定辛小鱼,务必要煽风点火,火上浇油。
司空昱表示明白,眼神中却有忧色,终于还是陪着辛小鱼走了出去。
太史阑一句话便令两大女匪之间产生裂缝,心中也对自己挺满意,站在厅堂中间,回首对海姑奶奶一笑。
海姑奶奶眼神立即蓝了。
太史阑已经大马金刀地在堂上坐了,她害怕海姑奶奶要坐到自己怀里,干脆跷个二郎腿,手肘撑着膝盖,望定海姑奶奶。
被她那双眼睛自下而上地一瞧,海姑奶奶浑身都软了,忘记了太史阑的狂妄不尊,也忘记了自己的矜持尊贵,步子飘忽地过去,在太史阑对面椅子上坐了,怔然半晌,才一拍额头,吃吃笑道:“我是傻了!没想过世上还有你这般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