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愁着这个,忽听太史阑淡淡地道:“鱼姑奶奶,我知我最初得罪了你,你万万见不得我得海姑奶奶欢心。你深知海姑奶奶脾性,也是万万不肯委屈手下的,我若和你苟且令你怀孕,海姑奶奶自然要把我留给你,正正遂了你的意,以后想怎么处置我都行。只是我也未碰过你,我兄弟也未碰过你,难道一个海六之前没能令你怀孕,现在反倒能了?再说那日你和那个水姑姑私下商议,她偷偷来求你什么,你怎么不说给海姑奶奶听?”
辛小鱼完全跟不上太史阑的思维,糊涂地眨巴着眼睛,驴粪蛋脸皮子上粉簌簌地往下掉。
司空昱却听懂了太史阑的意思,她这是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所在,提前为后头的“无孕”做铺垫了,干脆把有孕说成辛小鱼为了陷害太史阑而捏造,事情统统推到辛小鱼身上,就算查出无孕,那也是辛小鱼撒谎。
太史阑千回百转的心思,他也得想一想才能明白。他看着神采奕奕侃侃而谈的太史阑,忽然隐约觉得,这一刻的太史阑,瞧着也有几分似容楚风采……
司空昱瞟一眼太史阑肚子,心微微一沉,垂下了头。
她……她真的怀孕了吗……
“你没怀孕?”海姑奶奶倒是听懂了,“你为了抢走他,故意和人做这场戏,假称自己怀孕,好骗我让出他?”
辛小鱼白着脸,不知道该认还是不该认。司空昱虽然似乎站开了些,其实半身还侧在她身后,她能感觉到司空昱的气机锁定着她的后心。
一旦她否认,司空昱和太史阑会不会死她不知道,但她知道她一定先死。
在失去海姑奶奶信宠和失去自己的小命之间权衡许久,她终于咬牙,噗通一声跪在海姑奶奶脚下,连连磕头,“姑奶奶!姑奶奶!是我色迷了心昏了头!我……我……我就是不服气这小子在您面前占高枝儿……我……我……之前我折辱过他,我怕他将来在您面前搬弄是非……才想着这法子想离间你们……我……我糊涂油蒙了心,您饶了我!饶了我!”
心中又急又怒又委屈,她连声音都在哽咽,这下听起来倒真有几分伤痛。
海姑奶奶面色阴晴不定,低头盯着她。辛小鱼心中慌乱,想来想去,又恨司空昱又恨太史阑,更恨那个跑来喊上一嗓子的水姑姑——那个莫名其妙发疯的贱人!
“海姑奶奶,我是糊涂了听人撺掇……”她抱住海姑奶奶的腿,“就是下面那个贱人,她想求我减了下半年的鱼税,给我出了这个主意……她还……她还说……她能帮我做到大把头……我一时糊涂才信了她……”
海姑奶奶回头看去,水姑姑正仰头对上面望着,眼神殷切执着。
太史阑忽然上前一步,似乎要去扶海姑奶奶,道:“您可别气着了!”
她步子迈得太快,靴子底沾了甲板上的水,身子一滑,向前仰扑下去。看上去就像被人狠狠推了一把,要落下大船的模样。
底下等得心急的水姑姑眼睛一亮,格格大笑起来。
“你……你果然……”她格格笑着,指着太史阑,一句话要说未及说,却忽然远远触及太史阑的眼神。
森然,讥诮,隐约似还有一分淡淡告别。
那眼神令她一怔,随即她越过扑在船舷上的太史阑的肩头,看见海姑奶奶霍然回身,柳眉倒竖,一手扬起,冷光一闪——
“咻!”
五月初夏的风里,开一朵生命染就的血梅花。
那梅花盛放在水姑姑的额头。
水姑姑瞪大眼睛,眼神直勾勾向上,似乎不明白,自己眉心里那柄小刀,是怎么多出来的?
随即她便听见砰然一声,天地倾倒,沙滩漫过身躯,那些往日松软的沙砾,如今却如刀子一般架在身下,她看见逶迤的血缓缓浸润过沙地,似多少年未见过的红潮。
潮来了,潮去了,一生也便这样过了。
最后一刻,她只记得太史阑沉静的眼神,和司空昱漠然的眼神。
大船上,海姑奶奶潇洒地拍拍手,笑道:“一个渔家女,也敢参合我黄湾的事儿!赏她眉心红!”
“姑奶奶的飞刀越来越漂亮!”一众盗匪谄媚。
太史阑立在船边,手扶船舷,她现在站得很稳,没有一丝要滑跌的模样。
她的眼神,淡淡落在沙滩上倒下的女体上。
天作孽,犹可逭,自作孽,不可活。
沧海之上,长风浩荡,掀起她的长袍,散一抹坚定雍容王者香。
身后有人长声喊号。
“开船——”
==“我不能再呆下去了。”容楚翻阅着公文,淡淡道,“这几天就要走。”
苏亚等人默默,心知他确实不能再留,太史阑失踪已经二十多天,他再不回去,朝中那一摊事只怕便要惹麻烦。
容楚到来,不惜假扮太史阑,救了他们这一群护卫,控制住了想要趁乱摸鱼的三大军,赶走了最难缠的黄万两,压下了静海城蠢蠢欲动的地头蛇,顺手还给海鲨添了一大堆敌人,可以说就算他马上离开,静海也不会再出事。
众人安心庆幸之余,心底也浮上淡淡忧愁——太史阑在哪里?她怎么还没回来?
一直以来他们担忧太史阑生死,但看着容楚信心满满不急不躁模样,也便安心了,可是日子一天天过去,这段日子容楚也没少派人暗暗查找,她还是杳无音讯,众人的心思眼看着又沉重起来。
更何况还有件令人焦心的事,容府的小姐也走丢了。还是在那晚救花寻欢等人之后走丢的,王三到容楚面前请罪,容楚细细问了事情始末,没说什么,当即便命周八暗中打探一下天纪军近期有无发生什么事。周八回来后和容楚密谈了半天,之后容楚言笑如常,但眼神微有忧色。
苏亚等人惦着这事,也觉得过意不去,如今听他说要走,想着太史阑和容榕都没找到。国公怎么能安心地走?
容楚却好像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只道:“只怕她们现在都在海上,你我在静海城用尽力气也是无用,不如先做好眼前事。”
他修长的手指按在静海军务分布图上,那一处的位置正是天纪军戍卫所在。
众人眼光都一跳。
国公临行前最后一件事,竟然是要对天纪军下手?
他自来到静海,逼走黄万两,敲打乌凯莫林,整趴静海地头蛇,唯独对罪魁祸首天纪纪连城和海鲨没有任何动作,那没想到他竟然是要留到最后的。
“海鲨目前的力量还在海上,静海城他已经无法借力,我也鞭长莫及,这个人,就留给太史阑自己解决。”容楚一笑,“纪连城的天纪却还在静海,我走之前不给他送份大礼,岂不是太轻视了咱们的少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