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太史阑道:“王爷素来养尊处优,想来今晚一定会认床。”
“然也。”容楚微笑。
当晚康王殿下没有认床,因为他根本没机会挨到床。
本来白天他已经给太史阑气得火冒三丈,摔坏了好几个杯子瓶子,到了晚间,回报的人还没来,他更加勃然,当即道:“反正本王来了静海,她不见不是本王的事,陛下也说不得本王抗旨,明日就回京!”
“殿下说得倒轻巧。”对面有人冷笑道,“您忘记来路一路艰难了?若非我等相护,殿下您以为您能安然到达静海?只怕一出丽京,就身首异处!”
康王眉头一阵抽搐,冷然回身注视着说话的人。
说话的人三四十岁,面容温和敦厚,穿一身青色团花长袍,看上去像个饱学夫子,但眼神阴鸷,看人时带三分寒意。
他迎着康王带点凶狠的目光,毫无惧色,只淡淡冷笑。
“大殿下。”康王似乎忍了忍怒气,才道,“这一路确实承蒙关照。不过如今你也见了,太史阑不上当,不肯前来此处。我就说过这人桀骜无礼,不会理会亲王的要求。如今她不来,听说你们的暗杀计划也失败了,你还要怎样?难不成要本王亲自进入静海城,去暗杀太史阑不成?”
东堂大殿下皱皱眉,道:“殿下您来都来了,此时便走不过落人笑柄。再说这样行事,只怕你们皇帝陛下依旧不满意,到时候太史阑还是可以参你一本,你何必匆匆来去?”
“反正让我去静海城是不能的。”康王坐下来,脸色铁青,“你东堂没有资格让我去送死。”
“殿下想得也太简单。”东堂大亲王道,“你以为你想走便能走?太史阑会让你走?”
康王一下子便像泄了气,眼睛发直不语。
确实,以他和太史阑的恩怨,再综合太史阑的性子,他既到了此处,太史阑是决计不会放他走的。
“来都来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东堂大亲王声音诱惑,“殿下,你总想着这是太史阑杀你的好机会,可你有没有想过,这也是你杀太史阑的好机会?日后太史阑加官进爵,回丽京受封,身份威势更上一层,到时候想动她更难。倒不如现在,你在她地盘,她必然放松警惕,你更容易得手。太史阑一死,你出静海就安然无恙,总比现在冒险逃奔好,是不是?”
康王沉吟不语,面有难色。
忽然外头一阵喧嚣,隐约人马步声杂沓,东堂大殿下脸色一变,赶紧戴上面具站起,他身边几个贴身护卫上前一步,作出防卫姿态。
康王急忙抢出去,怒道:“夜深人静,何事喧哗!”眼看外头人喊马嘶,火把跳跃,马蹄踏地之声不绝,似乎是三千人营地那边出了事,心中更加慌乱——难道南徐上府的士兵也不可靠?
“殿下!”南徐总督披了件袍子,骑马匆匆赶来,脸色煞白,“是静海上府兵忽然出动,来了五千人,包围了我们的人,要将我们驱逐出境!”
康王脸色铁青,怒道:“太史阑!”
“殿下……”南徐总督为难地看着他,“按照律例,他省军队确实不能擅自进入战时区域……”
“你们退往省境!”康王拂袖,“这里本就靠近省境,就隔了一片树林子不是?你们给我退!顺便把树林给砍了!清出道来!只要静海上府敢有异动,你们立即可以过来保护我!”
“是,是。”南徐总督急忙退后,匆匆整束自己的军队,开始后退。静海上府军默然押送,看见南徐那边砍树也不阻止。康王脸色铁青地瞧着,怒道:“静海上府总将呢?为什么不来参见本王!”
过了一会,胖墩墩的莫林,如一团肉球滚了过来,老远就施下大礼,“末将参见王爷!”
康王看他恭谨,才稍稍气平,然而交谈不到几句,又开始烦躁——莫林滑得像河里的鹅卵石,句句都在谦让,却句句都不在实处。
“啊……殿下您要撤军?嗯嗯……喂,你们那边,西边看守好!”
“是的是的……殿下您受惊了,是我等行事粗莽……蠢货!这些砍下的树不能给南徐兵带走,这是静海的公有物,登记在册的!”
“是是,殿下您体谅末将难处……去,安排前锋营在省境处看守!”
康王怒火满胸——太史阑什么时候把静海的地方军队势力整治得这么听话了?莫林这个老狐狸,竟然敢一边虚应他,一边当着他的面毫不犹豫地赶人!
“你们……”他脸色煞白,要拿出王爷的威势压人,莫林却飞快地鞠了一个躬,“王爷万安,王爷早点休息,末将去让他们手脚快些,免得耽误您安寝。”一溜烟地跑走了。
康王无奈,只得站在冷风里望着,本来看见树林砍掉,省境近在咫尺,南徐上府兵一览无余,骑兵随时可来支援,心中稍安。谁知道莫林圆润地跑过去,上了马,扬鞭大叫,“开挖!”
五千人立即行动,在那片被砍伐的树林中挖了一条长长的坑,坑的长度保证马越不过,正好围住了驿站,莫林一声命令,士兵们将刚才抢下的南徐上府兵砍断的树木扔进坑里,天然的陷阱迅速完成。
这下虽然近在咫尺,望眼坦途,可南徐的骑兵再也无法迅速过境。步兵来得少,要想救人也没那么利索。
康王立在原地,浑身发抖,又气又怕——太史阑行事,永远这么凶悍绝情,不留余地。
当初她还是一个小官时,他就觉得对她有种无力感,现在她一地封疆,手握大军,他在她面前,那种无力感已经变成了深深的恐惧,只是他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殿下!”莫林远远地对他招手大喊,“放心。我等已经受太史大帅之命,接替您的保卫任务。务必保卫您在静海的安全,您请放心地去睡吧!”
睡得着才怪!
康王胸口起伏半晌,终于还是狠狠甩袖,一转身进了屋子。
屋内东堂大殿下还没走,似笑非笑看着他惨白的脸色,道:“如何?你瞧太史阑这人,你想走,她放得过你吗?”
康王咬牙,此刻怒火满胸,畏惧三分憎恨倒有七分,忽然便认识到太史阑这样的狂人,行事从无顾忌,不会把他这个亲王当回事,保不准马上想杀就杀,他和太史阑诚然你死我活,走到这一步想要全身而退万无可能,犹豫下去倒可能害了自己,倒不如铤而走险试一试。
“如此。”他森然道,“你有什么好法子?”
东堂大殿下笑了,随即他拍了拍手。
他身边三五个护卫,都斗篷遮面,十分神秘,其中一人听见这声掌声,缓缓掀开了头顶的风帽。
康王大惊,“你!”随即目光警惕,“怎么会是他?你怎么能把他带来?他对太史阑……”
“殿下,少安毋躁。”东堂大殿下笑道,“您再仔细瞧瞧。”
康王又仔细看了看,才发现对方眼神呆滞,一动不动盯着地面,似乎根本没有认出他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您就不必问了,总之是我东堂之术。总之世子如今已经洗心革面,愿意相助王爷,斩杀太史阑。”东堂大殿下咳嗽一声,笑道,“您不必担心他会背叛。前尘之事,他暂时都已经忘了,现在他的想法,和你我一样。”
康王半信半疑,犹豫道:“就算是他愿意帮我,太史阑也信任他,可是太史阑身边护卫如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