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容直接给蹭软了,想也不想,弯下腰,一把抱起叮叮,“叮叮!孙女儿!天哪!你们居然真的到丽京了!你们怎么过来的?天啊……这么远的路……”
容当当凉凉地叹口气,“唉,有飞机就好了……”
门口傻了一阵子的王六,终于反应过来,快步迎了过来,“恭喜老太爷!见过公子小姐!老太爷,咱们还是赶紧进屋吧!”
容弥得了提醒,连声道:“是,是,我是欢喜忘了,快进去,今儿你们奶奶可得睡得着觉了……”
他要抱容当当,容当当自己牵住了他袍子,对他仰头一笑,这孩子笑容和容叮叮不同,内敛纯净,似闪耀神秘之光,看得容弥顿时一晕,也忘了要抱孙子的事,还以为他是早熟,男孩子好强不喜欢被抱,便抱着叮叮,牵着当当,心满意足意气风发向里走。
容当当经过王六身边时,忽然转头,“您是王六叔叔吗?”
赵十八在山上有时候想念同伴,也会一个个和叮叮当当说起。
“是啊,小公子竟然知道我!”王六十分欢喜。
“嗯。”容当当点点头,同情地看他一眼,拍拍他弯下来的肩,悄声道,“王六叔叔,给你个建议,后年你最好申请出国一年……”
他牵着爷爷的袍子,摇摇摆摆地走了,王六望着他小小的背影,愣了好半晌才明白过来。
后年,他该叫王八!
……
容老夫人正在自己屋子里敬神。
自从知道孩子失踪之后,她走遍了全丽京的寺庙求神,在家也每天早晚三柱香,大部分时间都在诚心祈祷,祈祷两个孩子平安,祈祷他们早日归来,祈祷自己能早日见到两个孩子。
想起当初襁褓中那两个瘦弱的孩子,如今不知身在何处,她就觉得心痛难安——那么小的孩子,还先天不足!
“信女求告于大士座下,愿我孙子女平安无虞,即日归来……”
“砰。”忽然身后门被撞开,她回头,便见素日稳重的大丫鬟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不禁沉下脸,斥道:“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老夫人……”大丫鬟张了张嘴,气息太急说不了话,赶紧将身子往旁边一闪,“小少爷……小小姐……”
容老夫人有一瞬的茫然,随即霍然爬起,院子里已经响起了爽朗的笑声,她扑到门边,正看见容弥一手一个孩子,移动的巨山一般快步过来,右边的娃娃双手抱胸,一脸别扭,左边的娃娃雪白粉嫩,笑吟吟向她挣动着身子,递出双手,大喊:“来抱抱!”
……
泪瞬时涌上容老夫人眼眶,她呆在门边,没有立即迎上去,霍然转身,扑到大士像前,砰地一声磕下头去。
……
一刻钟后,叮叮当当已经众星捧月地坐在老夫人的塌上,喝羊奶,吃点心,说闲话,甜甜蜜蜜,左右逢源。
一左一右坐着容家老两口,话不多,只顾着给孙儿孙女塞点心,笑眯眯上上下下打量,怎么也看不够。
丫鬟们也都欢欢喜喜,蹲在地下收拾两个孩子的随身行李,打开箱子,人人惊叹。
两个孩子的箱子都是太史阑请专人特制的,分出了小格子,放洗漱用品的,放内衣裤的,放外衣的,放钱币的,分门别类。两个孩子也收拾得井井有条,让丫鬟们觉得根本没什么可归整的。
容氏夫妇看到这四岁娃娃的箱子,也不得不承认,太史阑所谓的精英教育,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再看看孩子,彬彬有礼又不失天真童趣,待人接物亲切又自然,毫无豪门子弟骄纵习气,行事非常熟练。茶上来了,叮叮当当各自先端一杯给爷爷奶奶,然后才是自己的,有吃的,叮叮也是先让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不吃她再让弟弟,最后才是自己。
容当当话不多,却很会照顾他人情绪。叮叮活泼,他沉稳,小小年纪,说话竟然毫无颠倒错误。更让容老爷子喜得不住拈须而笑,觉得容家继承人,着实就该是这样子的。
容叮叮正口沫横飞大吹路上见闻。
“……我们遇见一个叔叔,可穷了,身上都是灰,我们想着一定是走远路的,便想请他带我们走……”
容当当拉了拉她衣襟,容叮叮住口。果然老夫人立即道:“你们两个胆子太大了,这要万一遇上坏人呢……”
“祖母。”容当当立即递上一块梅子,认认真真地道,“麻麻教过我们识人,看人要看眼睛,目光闪烁言语虚浮的不可信。眸正神清人品可信。我们请大叔吃了顿饭,他很照顾我们,也不要什么好菜,我们觉得他是好人。就像我们今天看见爷爷和您,一看就知道,这么高贵善良的老人家,必须是爷爷奶奶啦。”
容叮叮接过梅子,笑眯眯地塞到容老夫人嘴里,“是啊奶奶,一看就知道,奶奶最好了!”
容老夫人笑得一把将她揉进怀里,容弥开始咳嗽,左右看看两个孩子——一开始以为叮叮继承容楚,当当继承太史阑。谁知道看着性子,又觉得当当的狡猾更像容楚,叮叮的单纯不知道像谁。此刻听这两只一搭一唱,哄死人不偿命,才惊觉容叮叮也不是省油的灯,这两个小混蛋,赫然是集中了父母的所有奸坏……呃不,优点。
“大叔带我们还没走到江浙行省,就遇见了山匪……”容叮叮又吹嘘上了。
“哎呀——”容老夫人和丫鬟们齐齐惊得一跳,连容弥都坐直了身体。
容当当咳嗽,拽姐姐衣襟。
“哦,不是山匪啦,只是几个过路的要钱的。”容当当笑眯眯地道,“我们身上有钱,怕给人家要去,就从车后偷偷先溜走啦。”
事实上,是容当当在路边撒尿,被土匪抓住,容当当操着熟练的江湖切口,说明自己也是盗贼世家出身,并殷勤地指引给他们,商队放钱的车辆是哪一辆。土匪们一般也不会和四五岁孩子为难,得他指引当然放了他,叮叮当当当即趁前头在打劫,通知了大叔一声,拖着小箱子和他分道扬镳——不和大叔一起走是因为当时再一起走,目标就明显了。叮叮当当路过附近县城时,又花了点铜钱给当地县衙扔了纸条,说明了土匪干的事,形貌特征,商队的特征和人数。至于当地县衙会不会去抓土匪,他们可管不着了。
叮叮当当对于自己叛变行为毫无愧疚——麻麻说了,孩子以自保为第一要务,在必要的时刻,以不损伤他人人命为代价,进行适当的叛变变节都是可以允许的,这世上没有绝对的黑白对错,损失降到最小就是对的。
反正土匪要的就是抢劫银钱,商队也跑不掉,早点指引给他们,也免得商队冲动紧张之下顽抗引发人员伤亡嘛。麻麻说过,她以前呆的地方,官府都告诉百姓保命要紧,有人抢劫偷盗不要冲动不要抗拒,因为这样反而会引起犯罪嫌疑人的紧张,导致他失控而起杀心,造成本不应有的后果,天大地大钱再大,也没有命大对不对?
不过麻麻也说过,她这些睿智英明的观念,可能他们那个严肃古板的爷爷会不以为然,所以嘛……
“那就好,那就好,”容老夫人拍胸,将叮叮亲昵地拉进怀里,红了眼圈,“小小孩子受这样的惊吓,吓坏了吧……”
叮叮软软地靠在老夫人的怀里,伸出小手乖巧地摸着她的脸,“嗯奶奶,当时叮叮好怕哟……”
容当当翻翻白眼——确实好怕,好怕的是他。他撒尿被土匪抓住的时候,那个傻大胆小妞,竟然就那么悄悄从车上跳下来,抓了把刀逼近,如果不是他说话快,迅速指引,土匪为抢钱一哄而散,根本没注意到叮叮的话,容叮叮那一刀十有八九就要戳上某个人的屁股,他相信她绝对干得出,到时候见血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可就预料不到了。
李家神山上下谁不知道容家小公主平时笑眯眯,甜蜜蜜,来抱抱整天不离嘴,脾气好得惊天动地,但真要触着她逆鳞,动起手来也惊天动地,而且绝对快准狠凶悍辣俱全。三岁时有个小师兄为了讨好容叮叮,误将容当当推到水里,结果刚才还笑眯眯要糖吃的小妞唰一下蹦起来,一把薅住师兄的头发,把他给踹进了水里,还踩着师兄的背跳进水塘,把弟弟给拉出来,姐弟俩踩着倒霉师兄,一路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