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折桂娇俏一笑,镇定地伸手竖着唇前示意萧综别声张她的身份,然后招手令萧综低头,待要将自己的手抽出来,又见跟着萧综来的老随从已经趁着阿二、阿三不留心,将她夹在萧综与他中间,叹息一声,暗道阿三实在大意,待要走出,又看那老随从借着擦汗又挡在前面。
萧综含笑点头,只当金折桂要悄悄跟他说什么,便低下头,眸子微动,心中狐疑道:阿三口中聪慧过人、足智多谋的花小前辈,就是金折桂?
金折桂拿着手上湿帕子慢慢替萧综擦去脸上灰尘,只见灰尘擦去,萧综白净无暇的脸庞便露了出来。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放大,萧综在宁王手上没吃一点亏,连瘦都没瘦一点,蹊跷,实在蹊跷。
“多谢……花小前辈。”萧综只当金折桂遇见堂姐夫便有心亲近,并未做他想。
“阿三叔叔,你是怎么遇上卫国公公子的?”金折桂甜甜地仰头看向阿三。
阿三叔叔……阿三仿佛被雷劈过,又看金折桂仰着头天真烂漫地看他,一时不知该如何说,半响才说:“我们糊弄得姓姓邢的走了,路上看见卫国公公子主仆两个躲避官兵追捕,于是就救了他。”
萧综因为贪生怕死害死扬州知府家小姐的场面金折桂还记在心里,压根不信他那样懦弱胆小的人有能耐从宁王官兵手上逃脱。
“听说你们一群有几百人,又设下厉害机关,想来我跟你汇合,就再不怕宁王了。花爷爷、范神仙怎没出来?这样的高人,太平盛世里都难得一见,今日终于有幸能够见到了。”萧综仰慕地看向山上。
“原来阿三叔叔都告诉你了。”金折桂瞥向阿三,又向萧综、老随从外面走。
阿三一头雾水,金折桂今日太奇怪了,萧综是金家女婿,因此他遇上他,便毫不犹豫地救了他,又将山上金折桂等人的算计大致地说了一说。
“阿三叔叔,你告诉萧公子严大叔来了没有?”金折桂摇着阿三手臂道。
阿三路上得意——平生能够遇上几次这样以少胜多的事,于是见了萧综,因觉他是“自家人”,便将他们三言两语并一块令牌教唆得朱统领、袁珏龙起内讧的事说了。
“严大叔真的来了?六妹妹?花小前辈?不是说,是有人假扮的吗?”萧综看了看日头,眯着眼欢喜地说,“快带我去瞧瞧范神仙的机关,据说那机关十分厉害,只要动一动,就如同千军万马埋伏在山上,保管吓得宁王爷不敢向乐水跨一步。”瞥了眼“老随从”,便又收回眼。
金折桂眉头蹙起,待要给阿二、阿三使眼色,叫他们擒住萧综还有这老随从,却忽地见那老随从踉跄了一下,跪在地上打量金折桂,“花小前辈,你就是六、六小姐……”神情激动,却不忘将袖子里的匕首抵在金折桂背上。
金折桂见再给阿二、阿三使眼色也晚了,只能催促他们上山快逃了,心想莫非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什么六小姐?”阿二、阿三疑惑地问。
金折桂却拍手回萧综早先的话,叫道:“好、好,反正宁王跟自家将军闹去了,也不会再过来了。阿二叔叔、阿三叔叔,我们快去告诉爷爷、范神仙,反正那机关留着也没用,不如就叫卫国公公子开开眼界,叫他知道,什么叫做活神仙、赛鲁班。”说完,冲萧综皱鼻子一笑,“卫国公公子跟我们一起去看吗?不是要见花爷爷、范神仙吗?”又看向“老随从”,“这位爷爷也跟我们一起去吗?”
萧综摸了摸金折桂的头,原本听阿三说,他对“花小前辈”敬畏得很,此时见“花小前辈”是金折桂,不禁便有些轻视她,毕竟,一个才八岁的孩子,再聪明能聪明到什么地步?“我两条腿还在哆嗦,走不动路了,待我歇一歇。花小前辈留下跟我说说话。”说着,再次去牵金折桂的手。
“花小前辈……”阿二、阿三见老随从如此不对劲,见金折桂眼神锐利,不敢违背她的意思,与其他两人迅速地牵马上山。
“六妹妹,他们为什么喊你花小前辈,还对你言听计从?”萧综此时才好奇地问。
金折桂背着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看向萧综,闭上眼睛,感觉到方才紧贴着她后背的匕首已经慢慢挪到脖子上,就睁开眼,扭头向后一瞥,对上老随从含笑的眼睛,便礼貌地笑着点头,转过头来淡淡地道,“萧综,我若是大姐,此时就丢给你一封休书,免得日后跟你一起丢人。”
“好好,好个将门虎女!”老随从一用力,将金折桂抱起来,依旧用匕首挟持她,“请山里的花老前辈、范神仙出来一见。老夫仰慕花老前辈已久,更不知道,原来无着观里给人扶乩看相的范神仙,竟然那样能耐。如今亡羊补牢,犹未为晚,老夫恭请两位下山去营帐里煮酒话英雄。”
山上月娘听见声音,便脸色微变道:“是宁王,怎么将他领来了?”
阿三听说是宁王,脸色瞬间苍白,“我见了卫国公公子,看他一表人才,又想他是金家女婿……”
“花爷爷,如今该怎么办?”阿大狠狠地瞪了眼坏事的阿三,透过树缝,看见宁王抱着金折桂远远地站在路边。
瞽目老人道:“你什么都告诉宁王了?”
阿三悔恨地点头。
范神仙哈哈笑道:“多谢你替我扬名了!”
瞽目老人道:“宁王听阿三说过山上处处都有机关,定不敢上山。但他敢来冒险,他身后定有伏兵。就依着丫头的话,将机关放了,就算宁王兵马心知这不过是个‘空城计’也会吓得魂飞魄散。至于咱们,咱们就借着机关吓住宁王兵马,快快逃命去吧。”
“逃命?贫道去了宁王那边,也是前程似锦,做什么夹着尾巴逃跑?”范康忽地发作道:“败家子!”
玉入禅听瞽目老人一声呼喝,快速地将瞽目老人的羯鼓抢来,然后恭敬地递给范康。
范康笑道:“花爷爷,今日之后,你我还不知是生是死,就叫我死之前看一看《推背图》吧。”
“《推背图》不在羯鼓里。”瞽目老人道。
“哼!老瞎子,你浑身上下只有这个鼓里能藏东西!”范康用断了手的臂膀搂住羯鼓,完好的那只手迅速地拍开完好的那面鼓,然后伸手向鼓内掏摸,摸到一本书,又觉手背上一疼,毫不在意地继续掏书,兴奋地拿出来,见果然是《推背图》,就欣喜若狂道:“果然《推背图》在这里。”
阿大等人乍逢变故,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
“范神仙,你快把书还给花爷爷,我们得想法子对付宁王。”戚珑雪着急落泪。
玉入禅却头皮发麻道:“范爷爷,你手上有蜘蛛……”
范康浑不在意道:“老子吃过解药,不怕蜘蛛了。败家子,老子教你什么叫顺势而为。”说罢,将蜘蛛抓住丢在地上踩死,然后看向其他人,“如今你们选一选,是叫老瞎子做你们的头,还是叫老子来做?”手一动,就将玉入禅的脖子掐在手上,“要是选老子,阿四,你立时将老瞎子杀了!要死选老瞎子,老子立时掐死败家子,然后投靠宁王!”
“这、这……”阿大几人都慌张了,猛然间,不管是阿四还是戚珑雪,原本腹诽金折桂手段狠毒的众人不由地怀念起金折桂在时众人同心同德的情形,又幡然悔悟到他们不留意的地方,金折桂替他们做了多少事。就连杀俘虏一事,事隔几天,他们也无法想出两全其美的法子,来既叫俘虏们不坏了他们的事,又能叫俘虏们活得好好的。
戚珑雪脸上慢慢地落泪,后悔先前几日对金折桂冷淡,杀俘虏,最难受的人怕就是金折桂了。
梁松强撑着站起来,待要拼尽力气向范康撞去,却忽地听月娘喊道:“范神仙,你的手……”
只见一道黑影慢慢顺着范康的血脉向他手臂处延伸。
“呵呵!姜还是老的辣。范康,你这奸人,当真以为老朽会对你推心置腹?”瞽目老人云淡风轻地“看”向范康,手一伸,一只蜘蛛慢慢爬上他的手,“老朽有两只蜘蛛,毒性不一样,解药自然也不一样。且,梁松之所以没中毒,是因为以毒攻毒,蜘蛛一直在吸他的血。如今,你踩死了咬你的蜘蛛,要想活命,只能求老朽施舍解药。有本事,你再砍断手腕试试。”
“花爷爷——”范康放开玉入禅,膝盖一软,噗咚一声跪下,“求花爷爷施舍解药。”想要握住手臂,减缓毒血进入心脉的速度,可惜他只剩下一只手。
“日后且先用败家子的童子尿缓解疼痛。”瞽目老人冷眼看向胆敢听从范康的话抢羯鼓的玉入禅。
“花爷爷、范神仙,老夫诚心来请,请二位快些下山,不然,老夫立时掐死金将军之女!”
山下宁王中气十足的话传来,又听到马蹄声传来,瞽目老人立时道:“迟了他们会烧山,快,将滑车放了,然后咱们快向乐水逃去。”
“金将军之女……”阿大等人顾不得惊诧,赶紧搀扶着伤病之人,快速地向那边逃去。
少顷,只听见几声闷响,然后山上大片树林摇动倒下,倒下的树木成片地压倒前面的树木,然后就似一道绿色瀑布,彼此牵连着,带动树下的土石一同向山下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