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吭。”金老夫人微微吭了一声,示意金折桂不许乱看,跟着太监宫女再进去,进了一处宫室,就看见做了寻常老夫人打扮得太后一手拿着棋谱,一手捏着一枚黑子不知道往哪里放。
这等富贵的人,越是摆出平易近人的谱,对着她越不能轻慢了:此时金家人盛装,太后穿着家常衣裳,谁更自持身份,把今天的事不当一回事,就可见一斑了。
于是,太后亲切地对金折桂招手说“丫头来了”的时候,金折桂一丝也不敢怠慢地跟着金老夫人、沈氏下跪磕头。
“见过太后。”
太后微微有些扫兴,急道:“还叫太后做什么?金老夫人、金夫人快快起来,今儿个就是咱们娘几个说说话。”叫宫女把金家三人扶起,又叫人把金折桂引过来,看她走路果然有些跛,就说:“可惜了,这么个好孩子,腿脚坏了。”摸了摸金折桂的脸,问她:“还不叫祖母?”
“祖母。”金折桂听话地答。
“来,这边坐着,说说当初是怎么带着你弟弟逃出来的?若换做哀家,哀家早不知道……”太后说着话就开始抹眼泪,又叫金折桂说。
金折桂将已经说过无数次的他们姐弟得瞽目老人相救才能脱身的话说出来。
“可会下棋?”太后拉着金折桂要跟她下棋。
“不会。”金折桂摇了摇头。
“你母亲我是知道的,她琴棋书画样样皆通。当初我早瞧好她了,偏偏被你祖母抢了去。”太后又笑着看向沈氏。
金老夫人忙惶恐道:“臣妇该死,竟然抢了太后……”
看金老夫人这般诚惶诚恐,太后一时就觉没意思,笑道:“一句玩笑话,阁老夫人不必这么慌张。”拉着金折桂下棋,见她果然对棋艺一窍不通。
“可会吟诗?”太后又问。
金折桂摇摇头。
“作画?”
金折桂再三摇头,回家后,她先忙着把玉家的兵书抄一遍,然后忙着慢慢看,如今等着金将晚回来后习武,虽说沈氏是个才女,她对琴棋书画却是一窍不通。
太后原本听太上皇说,只觉得兴致盎然,此时待金折桂过来,看她规矩得几乎木讷,更是对琴棋书画一窍不通,不禁有些兴致索然,一心开始跟金老夫人说话,却见跟金老夫人也话不投机,一时冷场了,亏得沈氏还会下棋,太后叫沈氏陪着下了一日的棋,留了她们吃了饭,就叫她们退下。
出了宫室,金老夫人瞅了眼前面带路太监的身影,松了一口气,余光瞥向金折桂,心里庆幸金折桂没见杆子去爬去讨太后喜欢,皇家里头,太上皇、太后、皇帝、太后,可是四条心。
“哎,你等等。”金老夫人忽地听见人喊,转而就瞧见虞之渊提着前襟跑来。
金老夫人心里纳闷虞之渊不是被送回宫里头了嘛,不等虞之渊走近,就带着金折桂、沈氏迎上去。
“你、金家桂花,你过来。”虞之渊向金折桂招手。
这人果然要死了。金折桂等金老夫人点头,才向虞之渊走近。
“死黄子?”金折桂一脸谦卑地看着虞之渊。
虞之渊颔首低头,待见边上人瞧着,又遮着嘴低声问:“你瞧见我玉佩没?”
“很重要的玉佩吗?”金折桂心想这些虞家人身上的东西就是不一般,一件玩物都有那么多利害。
虞之渊点头,“那是父皇赏给我的,他做皇子时候皇祖父送他的……回宫的时候腰上就没了,无着观里没有,明园里也没有。”额头沁出汗来,着急地向边上看去。这玉佩意义重大,是以若果真丢了,皇帝失望不说,还有人会拿着这事做筏子,说他有负圣恩,“……十二那日庆功宴,我身上一定要戴着那玉佩。”
“……四千两。叫陆家明儿个送到我家西角门。”金折桂双眉不曾修饰过,天然的双眉似剑眉又似柳叶,一双眼睛里满是精光。
“你,果真在你这?”虞之渊为那玉佩急得焦头烂额,不想果然在金折桂那边。
“四千两,若不送来,我告诉旁人你跟我私定终身。”
“跟你?”虞之渊轻蔑地一笑,看着金折桂矮小的个头、稚嫩的脸庞,仰着头连嗤了两声。
金折桂不稀罕看他,也没工夫跟他讨价还价,转身就向金老夫人、沈氏那边去。
“哎——”虞之渊后悔方才嘲笑金折桂了,追了一步,见她不抬头了,也不好当着金老夫人、沈氏的面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折桂走了。他今日是借口跟太后谢恩过来的,见金家人走了,便匆忙跟太后告辞,趁着如今皇后闭门思过,宸妃掌管宫务,回宫路上,又叫太监去跟陆家传话。
陆家人自然不甘心平白无故拿出四千两银子,于是八月十一日那日,陆户部侍郎家夫人便又上门跟金折桂赔不是,偏生金折桂买通了人守在西角门后,便跟戚珑雪二人请示了沈氏后,出府去探望瞽目老人了。
于是陆家白来了一遭,拖到十一日傍晚,才送了两千两银子到角门上,收了两千两,门上的人不敢还玉佩,到了晚上,陆家才又送来两千两银子。
“至于嘛?”青纱帐里,戚珑雪穿着一身里衣,打着哈欠地看向正梳理头发的金折桂,“一枚玉佩,就值当四皇子慌成那样?”
“丢了玉佩,皇帝心里失望,看四皇子不顺眼,就有人煽风点火,使劲叫皇帝不待见他。这就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金折桂钻进被子里,低声说:“明儿个咱们就去看看玉家败家子是怎么耀武扬威的。”
戚珑雪连连点头,翌日,天不亮,金家男女就齐齐出动,金折桂、戚珑雪正赖在床上等家里人都出去了,她们再偷偷从西角门出去,跟着沈席辉去茶楼里看凯旋而归的队伍,谁知道初翠、初丹、携云、隽雨四人慌张地催促道:“两位小姐快起来,一群人都等着你们呢。”
“我们也去?”金折桂错愕地看向初丹。
“昨儿个宫里传旨,太后喜欢小姐,叫小姐去。”
“……小前辈去吧,我留在家里。”戚珑雪推了推金折桂。
“阿五姑娘也去,你父亲是因为当街怒骂宁王死的,宫里也叫你去呢。”携云有些不太自在了。
“怎地昨晚上没人跟我们说?”金折桂气急。
“老夫人她……”
“幼稚!”金折桂万万没料到金老夫人会使出这么儿戏的一招,跟戚珑雪二人匆忙起来,穿了衣裳,顾不得吃饭,便跟着跟众人汇合,才汇合,就上了轿子。
金折桂、戚珑雪的肚子忍不住开始叫起来了。
“……小前辈,是不是有人要害我?我父亲虽骂过宁王,可那也是在有人要抢我们家的时候,扬州那边的消息虚虚实实,我又没使钱,谁会把父亲的事说出去?”戚珑雪蹙眉,心里不住地打鼓。
金折桂也觉得事有反常必有妖,安慰她道:“船到桥头自然直。花爷爷今儿个也在,没事。”肚子又咕咕叫起来,想到要饿上大半日,不禁瘫倒在轿子里。
轿子进了宫,众人下了轿子步行向长寿宫去,只见许久不曾用过的长寿宫里摆满了秋海棠、秋牡丹、秋菊,宫里不少人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