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光彼处,便是在黑夜里,那人却也戴着一副深黑的墨镜。
那人不急不慌地绕过灯柱,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也不看向向景盛,只看向前方。
“向先生如今是在‘深谷’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啊。就连我都忍不住好奇,向先生这样做的原因。”
向景盛心下惊跳,连忙辩解:“夏佐,你误会了!我一个月才来一趟,是来送治疗费和生活费。不管怎么样,出于亲家的关系,我也总不能送完了钱就走,好歹也得坐坐,至少也得跟护工说说话。”
来人原来是皇甫华章身边的那个夏佐。
夏佐仿佛觉得有趣,便无声笑起来。指尖一圈一圈悠然转着手腕上的金属手镯:“是么?”
分明是不以为然。
向景盛便又是一皱眉,急忙道:“你今天特地到这里来见我,难道就是为了问我这件事?这件事总归是我的私事,就算是先生也不会这样干涉吧?”
夏佐依旧看都没看向向景盛,目光依旧直直望向前方,“你不用这样隐晦地说话。真是不巧,先生今天叫我来,还是要继续干涉你的私事——向远到底什么时候肯离婚啊?先生可跟她说过了,会过问此事,可是你们却还拖着不办,难道是要先生在她面前失信么?”
又来了!
向景盛拼命克制自己的情绪,尽量平和地微笑:“只是我是真的不明白,先生何必这么在意犬子的这一桩婚事呢?不管离婚还是不离婚,我向家总归会忠心侍奉先生就是,不离婚也一点都影响不到先生的利益的。”
向景盛瞄着夏佐那宛若钢铁雕塑一般毫无表情的侧脸:“夏佐,凭我们这些年的交情……你能不能与我透露一点,先生为什么对犬子婚姻这件事这么感兴趣?”
“我跟你这么多年的交情?”夏佐忽地尖利一笑:“我怎么不记得存在过啊。老向,我跟你这些年的交集,也都仅仅是出于先生的吩咐罢了,你可千万别自己贴上来。”
仿佛被人直接扇了个大嘴巴,向景盛的脸难堪得滚烫。想他向景盛以今时今日的地位,已经有多年未曾有人敢用这样的态度与他说话。
夏佐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便哼了一声:“今时今日?可惜人这一生不会只有今时今日。纵然今时今日再风光,也总有彼时的走投无路、狼狈落魄。而彼时能救老向你全家于危难的,不是你现在的老板汤明羿,而只有先生。老向,人若忘本,那就该天诛地灭。”
向景盛如遭雷劈,心中的一腔豪情便也登时都灭了。
他虽然多年追随在汤明羿身边,可是他却也有自己的生意。尤其他这样做投资理财行业的,所有的资产有时候就只是一串数字。一点风吹草动,便可能这一辈子所有的辛苦都白费了,而且还要连累到妻儿,甚至是子孙后代。
且他也曾有过自己的自尊,不想永远在汤明羿身边做寄生的菟丝子一般的生活,他也想自己完全独立……于是今生最大的一场投资失败,让他倾家荡产,甚至险些吞弹自杀。
那个时候没人向他伸出援手,他也更没脸回去找人家汤明羿。却有一个人悄然无声地替他将所有的债务都背了过去,更替他摆平了追债公司的折磨,让他这一生只有那个人一个债主。
且那个人心平气和地告诉他:不必担心,这只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秘密,那个人绝对不会将向景盛犯下那么大的错误、欠下那么大一笔债的事情告诉给任何人。
那个人说他会叫向景盛继续当他衣冠楚楚的投资“金手指”,继续当妻儿眼中成功完美的丈夫和父亲。
向景盛这一生所有的卑微,只需在那一个人面前展现就够了。
那个人,就是皇甫华章。而那一年,皇甫华章刚满20岁。
“先生的大恩大德……我向景盛自然不敢一刻忘怀。先生吩咐的事情,这些年我老向也都尽力一件一件去办。只是唯有这一件事,还希望先生能多多海涵。只因为这是犬子的感情,犬子十分认真。现在为了挽回这段婚姻,犬子可以说是拼尽了努力,还望先生……在此事上理解。”
夏佐清冷一笑:“也就是说,老向你准备在这件事上违背先生的意愿喽?所以这件事先生吩咐了你这样久,你还拖着不办。”
“至于你说什么婚姻咨询,先生也说是你走了一步好棋,而非你的儿子。因为先生看得太明白,那样老道的招数不是你儿子能想得出来的,必定是你从中指点。”
“只是……老向啊,你这步棋却是走在先生吩咐你之后。所以你说你走这步棋究竟是在帮你的儿子,还是根本是在向先生叫板呢?”
向景盛登时满脸苍白:“先生是误会了,真的是误会了!”
“是不是误会,先生自有决断。”
夏佐一边转着那手镯,终于朝向景盛转头望来:“先生说,路是你自己选的,那路尽头等着你的是什么,也只有你自己来承担。”
向景盛大惊:“先生做了什么?”
夏佐幽幽一笑:“别怕,先生说了,只是小小惩罚。只要你们知错能改,那便算不得什么。”
华堂。
罗莎在震惊过后,寒心地爬起来,失望地盯着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