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屏幕里放出那份物证的图片,大家都看清了那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便也都点头。
刘清田提请法官和陪审员仔细翻阅那份记录:“请大家留意,看诊疗记录里可曾出现特别的异常指标?”
陪审员来自各阶层,有的完全看不懂专业度比较高的诊疗记录。法官便邀请了一位中立医疗专家到庭,协助陪审员来一起看这份材料。
刘清田走到那位专家坐席前:“您从这份诊疗记录里看出什么?”
专家审慎道:“我看到一位上了年纪的肾衰竭的病患最后的生命旅程,他一步一步地因为肾衰竭而走向了死亡。”
刘清田点头:“您可曾从这些连续的记录里看出任何的异常指标?我所说的是特指在用药方面因为改变了处方,或者加入了其它药物,而导致的肾衰竭的突然加剧?”
专家仔细看完记录,否认:“没有。”
刘清田不慌不忙问:“也就是说,这段时间病患所服用的药物,处方得当、剂量合宜,而且没有任何的药物成分产生了不良的药物反应,是不是?”
专家点头:“从记录上来看,可以这样说。”
刘清田便笑了,转向法官和陪审团:“大家看到了?尽管我的当事人可能给受害人用了一些草药,可是这些药分明没有起到他所期待的药效,对受害人的健康状况并没有造成切实的损害!”
刘清田又提请法庭关注第二份物证,那是老佛爷死亡的时候,医院给出的相应报告,报告的结论也是器官衰竭的死亡,半个字都没提到有药物的毒性反应。
刘清田接着又强调了第三份物证,那是m国和西方多国医学界针对中草药所发表的论文,许多认为中草药不能作为药来使用,药效的不明确是最大的原因之一。刘清田说到这里约略叹了口气,又出示许多张照片,照片里都是国内和本州的大型药店里只将中草药放在“饮料”的目类里进行贩售的情形。
出示完了物证,刘清田面朝陪审团:“身为华人,我从小也是在中医中药的氛围之下长大,所以刚来m国的时候,面对中医中药被完全不当成药的尴尬局面也曾经觉得十分的不公平。可是草药毕竟有它不易量化药效的问题存在,所以我的当事人即便用了草药,可是至于多少药量才能致命,或者说这药材本身是否真的能够致命,更多的都是来自玄学一般的故事和传说而已,在本国本州都难以找到具体的衡量标准和人证。”
“而本方之前出示的西医诊疗记录,以及到庭作证的第三方中立医学专家都给出了受害人没有直接死于草药的结论,按照疑罪从无的原则,显然我的当事人从法律上来说,与受害人的死亡无切实关系,是无辜的!”
“在此,我请求庭上和各位陪审员裁定我的当事人无罪!”
法庭上起了一阵小小的搔动,安澄起身连连喊道:“反对!在被告自行签字认罪的前提之下,辩方律师却做无罪辩护,这本身是对法律的藐视。本方请求庭上和陪审员一致裁决被告谋杀罪名成立!”
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身为被告的皇甫华章一言未发,只是手撑着手掌望着整个法庭,面善平静无波,看不出半点喜怒。
观众席太空了,因为是不公开审理,所以观众席上不可能出现他期待的人儿。
于是这份表演,这份胜负的喜悦还是悲伤,对于他自己而言便都没有了意义。
眼前法庭上的唇枪舌剑,等待他的究竟是定罪还是自由,仿佛都只是别人的事。他自己反倒成了个旁观者,仿佛在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半点都不挂心。
他心下跌跌荡荡,翻翻覆覆的念头都是:即便他认罪,又怎样?就算他自己选择走回光明,又能如何?她却都已经不会站在阳光下等着他,她依旧还是决定了将他一个人留在黑暗里。
他心甘情愿为她所做的一切,他因为她的感召而付出的努力,算到今日,其实全都已经如指间落沙,付之东流罢了。
那他又何必还要认罪?何必还要走回光明?
所谓的光明,其实原本从来就不属于他啊。
暂时休庭,等待陪审团做出最后的裁决。
刘清田含笑陪着皇甫华章一起走进休息室去,一路走一路自信地安慰他:“你放心,咱们赢定了。”
皇甫华章依旧只是淡淡的,只浅浅点了点头:“我知道,我也一直都相信老刘你的能力。只是安检控官也算你的世侄女,你为了我而让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不担心她会记恨你么?”
刘清田便笑了笑:“这孩子很优秀,可是也有她致命的弱点。我是她的世叔,教过她,也最了解她的弱点。所以她早就知道我是你的律师,她就不应该接这个案子的。可是既然已经接了,那我也只好让她再失败里在学一招。”
皇甫华章却笑着垂眸看了看自己的苍白修长的手指:“你说她有致命的弱点,是说她太骄傲,尤其是在汤家人面前太不愿低下头吧。其实我今天原本还略有担心,担心安澄会去向汤明羿,或者汤老爷子去请教能制衡你的办法。可是看样子她竟然根本就没去过。”
这么说起来,刘清田也略有汗颜:“的确如此。我在她面前是长辈,可是汤老爷子在我面前同样是长辈。我赢那孩子是赢在经验上,所以反过来说我这些策略实则都瞒不过汤老爷子的眼睛。不过也幸好是那孩子倔强,才让我有机可乘。”
皇甫华章淡淡地笑,伸手与刘清田握手:“我当年就知道,我找你来当我的律师,一定是找对了。”
恢复开庭,陪审员已经有了裁决。
当首席陪审员说出陪审团认定皇甫华章无罪的时候,安澄一刹那面如死灰。
皇甫华章的目光冷冷划过安澄的脸,然后上前与法官和陪审员握手。
刘清田则走向安澄。
安澄麻木地冷冷盯住他:“刘叔,你在为他帮凶!”
刘清田则叹了口气:“澄澄,你还年轻,所以你这么说,我不怪你。不过你总要学会理智接受失败,如果你做不到的话,那你就永远都无法成为一个优秀的检控官。”
此时皇甫华章也走过来,站在刘清田身边,朝安澄仿佛恩赐一般伸出手来。
安澄留意到了他傲然的态度,便咬牙而笑:“不要太得意,我今天是输了,可是我迟早亲手判你入狱!”
皇甫华章笑得云淡风轻:“我倒是觉得,你没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