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又是一怔,叶老太爷心里大松口气,只要不休妻,凡事就有得商议。他原本就想过,要是杜老太太实凶猛,那就让冯氏回老家躲躲。
叶老太太却是忍不住道:“我记得杜家老家是安阳,那里离京城千里迢迢,并不是富裕之地,杜家好像也没什么人在祖籍了。难道就不能在京城寻处地方,另择屋而居。”
像冯氏这样的性子,带着儿子回老家去,虽然说是宗族亲戚戚,血缘已经相当远了。就没有被休出,名义上还有男人,但谁都晓得这样打发回老家的,跟寡妇没差。人生地不熟,还是穷困之地,可要怎么生活。
叶老太爷眉头皱起来,看叶老太太一眼,示意她住嘴。叶老太太为冯氏担心之情可以理解,但这事冯家已经同意。杜俊虽然是用忏悔的口气说的,用的词却是议定。叶家只是冯氏的亲友而己,正经娘家冯家人同意了,哪里还有别人反对的余地。道:“回老家挺好,那里有族人照顾她们娘俩。不知什么时候起程?”
“越快越好,我担心祖母又……”杜俊说着,却是向叶景怡拱手道:“只怕还要劳烦叶大爷一回。”
叶景怡道:“请吩咐。”
“岳父一家都在外地,虽然冯家还有族人在京,血缘却是远了些。我想与其他麻烦别人,不如请大爷跟我走一趟,把大奶奶的嫁妆清点完毕,一起送回老家去。”杜俊说着。
叶老太爷脸色有几分变了,不禁道:“嫁妆就没必要了吧,只是回老家住几年而己……”
杜老太太肯定没有几年活头了,冯氏带着泰哥儿出去躲几年总是要回来的。要是连嫁妆都清点了,这岂不是没有接回她们娘俩的意思。
杜俊苦笑着道:“再有一年就是春闱了,我天天要去书房念书,实在顾不上后院的事。我屋里有个妾室是祖母寻来的,仗着祖母喜欢,有些无法无天。虽然有我在她不敢妄动,但我也不能天天看着她,万一她趁我不留意动了大奶奶的嫁妆,我就是事后打死她,也于事无补。”
众人听得明白,哪里是小妾拿冯氏的嫁妆,是杜老太太可能要贪冯氏的嫁妆,只是当孙子的不能说祖母不是的,这才说是小妾不好。现在提出让叶家去清点,冯氏自己把嫁妆带走,一半是为了冯氏,一半也是为了自家的名声,夫家动了媳妇的嫁妆,面子就丢大发了。杜老太太可以不要脸,杜俊得要脸。
叶老太爷听得无语,十分同情地看向杜俊,摊上这样的祖母也是倒了血霉。便对叶景怡道:“那你跟着去吧,只收拾细软即可,粗笨家具就不必了。”
“是。”叶景怡答应着。
杜俊马上道:“事不宜迟,叶大爷今天就跟我过去吧,打点好了,明早我就带着大奶奶和泰哥儿上路。”
杜老太爷也挥手道:“你们去吧。”
杜俊和叶景怡辞了众人,行礼退下。
叶老太爷不禁叹口气,道:“杜大爷也是不容易。”
叶老太太眼泪却是掉了下来,看着冯氏,满是心酸,孝字压到头上,杜俊也是无可奈何,自残三刀都没有改变祖母的主意,总不能让杜俊把亲奶奶杀了。不禁拉着冯氏的手哭道:“你千娇玉贵养大,安阳那样的地方,举目无亲,你带着泰哥儿可要怎么过活。”
叶二太太听得也是心酸,却只能在旁边劝慰着道:“杜老太太那样的脾气,侄女能回老家去倒也清静了。反正过不了几年就要回来了,也说不上是吃苦。”
冯氏眼泪早就开始掉,但是父亲的决定,她又能怎么样,好一会才道:“有泰哥儿在我身边,忍过这几年也就够了。”
众人安慰着,叶大太太也终于开了金口,道:“杜老太太也到这个年龄,过几年她殁了,侄女自然可以带着泰哥儿回来。”
叶老太太抬头看叶大太太一眼,就是心里再想杜老太太死,话却不能直接说出来。不然就是冯氏不孝,孙媳妇盼着祖母死,这是大罪。
叶大太太被看的讪讪的,连忙住了嘴。叶老太爷看看屋里坐着的儿孙,便道:“散了吧,回去歇着。”
叶大老爷等男爷们都站起身来,叶大太太也跟着起身,辞了叶老太太和叶大太太,众人相继退下,叶芙顿了一下也跟着走了,杨婉真也只得跟上。
叶老太爷也没多呆,空出地方来让她们娘们说说话。
考虑明天早上就要动身走,虽然冯氏在国公府没什么东西,但杜家的东西肯定很多。冯氏自己肯定不能回杜家收拾,趁着叶景怡在杜家的时候,章雨柔便打了丫头婆子去收拾,又问冯氏有没有特别想要的。
冯氏只是摇摇头,跟杜俊六年夫妻,除了泰哥儿之外,他们夫妻之间好像什么都没有。以至于现在分家要走的时候,她都不知道要拿些什么东西当念想,好像新婚时都没什么好回忆的。
☆、成见
冯氏和泰哥儿明天就要走,叶老太太便不让姑娘们去上课,叶老太爷也派人传话,中午在外头书房吃饭,让她们娘们自便,叶二太太整治了一桌席面,也算是给冯氏和泰哥儿送行。章雨柔和叶二太太劝着,叶老太太总算是不哭了,倒是冯氏不用劝,她对去安阳的事反应很平淡,跟着叶老太太掉了几滴泪后,也就很平淡的接受了。
趁人众人说话的空当,叶茜把章雨柔拉到旁边,小声道:“还要给冯姐姐看看病吗?”
冯氏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在京城诊断了,开了药方拿到安阳去吃。不然到了安阳,冯氏能不能把生活照应周全还不晓得,更不会想到请医诊症,再者安阳的大夫只怕还不如吕姨妈。
章雨柔显得有些犹豫,要是叶老太太自己提起,她肯定不会反对,要是叶老太太自己不提,她并不想提醒叶老太太。道:“我看冯姐姐只是担心与泰哥儿分开,到了安阳散散心也许就没事了。”
叶茜担忧的是冯氏在杜家这几年已经积下病症,虽然说出去散散心能好,但看叶老太太哭成那样,安阳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地方。有病就医,看病吃药,指望着自愈,可能性真不高,便小声道:“但冯姐姐这样……”
章雨柔看叶茜一眼,却是把声音压得更低了,道:“我晓得你是为了冯姐姐好,但是你也看到了,老太太为冯姐姐走的事已经如此伤心,现在再为冯姐姐诊症,万一……老太太岂不是要更难受一层。冯姐姐去安阳的事是冯老爷的意思,明天必须起程,这个节骨眼上不要再节外生枝了。”
叶老太太就是再心疼冯氏都没用,冯氏有婆家有娘家,这两家人议定了的事情,不是叶老太太一个姑奶奶能改变的。上午杜俊来说的时候,叶老太太刚想开口就被杜老太爷打断了,就是因为叶家没有这个权力。
叶茜轻叹口气,明白章雨柔的意思,道:“是我莽撞了,胡乱出主意。”
“是妹妹心善,想着冯姐姐。”章雨柔说着,知道同情怜悯怎么也比凡事冷漠强,就像叶大太太母女俩,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好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走背运似的。拉起叶茜手笑着道:“走吧,我们去陪老太太说话。”
“姐姐先去吧,我想拿点东西送给冯姐姐做念想。”叶茜说着。
章雨柔笑着点点头,道:“去吧。”
叶茜回屋时也把叶荞叫上了,这些天她们没闲着,老师教了针织女红,她们跟着学着也自己做了点,香袋,扇套或者荷包之类的。叶茜提议做的,国公府里姑娘就有四个,再加上下的女主子们,生日寿辰,都得有所表示,未出阁的姑娘都是送些针线小东西,趁着有空时不如提前多做些,省得要用时拿不出来。
叶荞回屋挑了一个荷包,叶茜刚拿了一个香囊,香囊里头她填了些草药,主要是安神用的,对冯氏虽然没什么帮助,总是聊胜于无。
“唉,出身名门,嫁得也算是如意郎君,结果竟然是这样……”叶荞忍不住感慨起来,在没见到杜俊之前,她深觉得是杜俊不好,女人遇人不淑才会这样,但看到杜俊今天这样,她觉得杜俊其实还不错,实在是冯氏运气不好。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夫妻之间要求相敬如宾,杜俊都做到了。杜老太太如此,杜俊自残已经是忤逆不孝。像杜老太太那种神经病,不顺着她些,她敢在外头乱嚷嚷说杜俊不孝顺,这是亲祖母,一句话就能把杜俊的前程全毁了。要是杜俊想对杜老太太动手,那是挫骨扬灰的大罪。
叶茜看一眼叶荞,道:“你以为杜大爷提议把冯姐姐和泰哥儿送走,只是为了她们母子好吗?从祖母命休妻杜俊确实不用承担过多的压力,但是正妻之位空出来了,杜老太太肯定会折腾着把妾室扶正,宠妾灭妻可是影响前程的大事。就是不扶正妾室,另外再娶,有杜老太太在杜俊娶一个她闹一个,后院何时才有清静之日。倒不如让冯姐姐占着正室之位,趁着这回闹狠了送到杜老太太手伸不到的地方去,杜老太太要是想闹腾他,他完全可以借口游学出门去,这样既当了好丈夫,又不用背负不孝之名。”
叶荞听得怔了一下,疑惑地看向叶茜道:“你是不是对杜大爷有什么成见啊?杜大爷如此提议就是为了自己好,但杜家那样的情况,冯姐姐不走又能怎么办。冯家根本就没有给冯姐姐出头的意思,儿子还小,娘家不露面,杜家族长不吭声,太婆婆凶残,杜大爷只是家中晚辈,难道让他放下京城前程带着冯姐姐回乡,他已经是举人了,正打算考进士啊。”
叶茜被噎了一下,她已经晓得杜俊将来是多么的人渣,所以才会觉得他做的任何事都是渣的。看看叶荞突然小声道:“你突然间觉得杜大爷不错,不会是因为他长得不错吧。”
男人外貌协会,女人外貌协会的也不在少数。她上辈子常出入内宅后院,各家私阴之事知道不少。男人纳妾那是明的,不少贵妇还喜欢养些清俊小厮,更有甚者看上戏子伶人的,白天台上唱着戏,晚上就唱到床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