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婵却不依不饶的,就是不肯去。
夏初荧看出了些苗头,问道:“婵儿,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夏初婵没想到姐姐一眼就看了出来,脸颊微红。韩氏越看越觉得不对,就拉着她追问,她支吾了半天,才把凤子鸣的事说了:“凭什么三姐姐可以,我不行?难道不应该让凤表哥自己来挑吗?”
论貌美她自认不比夏初岚差多少,而且琴棋书画样样出挑。最重要的是,她乃清清白白的闺阁女子,光这点,就比夏初岚强了许多。
那日韩氏见过凤子鸣,也觉得很满意。但始终觉得凤子鸣年纪比婵儿大了些。婵儿还是个孩子,凤子鸣才名在外,未必能看上她。当然韩氏也不觉得凤子鸣能看上夏初岚,不过都是老夫人的一厢情愿罢了。眼下她听了女儿的话,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凭什么这样的好事,要让夏初岚一个人占了?到时候凤子鸣看不上夏初岚,再去跟他提婵儿,好像变成他们二房捡别人不要的了。倒不如让他两个一起挑。
夏初荧看韩氏沉思,就帮着出主意道:“娘,要不我看今日就不去了吧。等凤表哥再来家里,我们把婵儿好好打扮一番,找机会把凤表哥吸引过来。他若看上了婵儿,祖母那边也不能说什么。”
韩氏下了决心,点头道:“行,就这么定了。但此事只能我们三人知道,千万不能让你们的兄长和爹知道了,明白吗?”
夏初婵和夏初荧齐齐点了下头,韩氏用手推了推夏初婵的额头:“臭丫头,现在可以选衣服看首饰了吧?”
夏初婵这才欢欢喜喜地挑了起来。
韩氏看着她,摇了摇头,侍女走进来说道:“夫人,三姑娘回了,来找老爷。”
韩氏正在端茶的手一抖,莫名地心虚。怎么刚说完凤子鸣的事,夏初岚就过来了?随即韩氏又镇定下来,她们才说的事情夏初岚不可能知道。她叮嘱夏初荧陪着妹妹挑东西,自己气定神闲地往堂屋走去。
夏初岚站在堂屋外面等韩氏,因为怕热,就避在树荫底下。她仰头望着树上趴着的一只蝉,日光在她白净的脸上流转,美而不自知。
夏谦刚好来堂屋,看见树下的她,心中一动,主动走过来说话:“三妹回来了。六弟补试考得如何?”
夏初岚看向夏谦,淡淡说道:“我没有问过,大概是考不上吧。我来找二叔。”
夏谦道:“粮行那边有点事,爹和三叔都过去了。你要不要先进去喝口茶?”
“不了,我这就去粮行找二叔。你跟二婶说一声,我先走了。”夏初岚颔首,径自走出了院子。
夏谦望着她的背影,怅然失神。她好像总是对自己很冷淡,连多说一句话也不愿意。几时就被她讨厌了?
……
夏初岚出了松华院,叫六平备轿子,前去粮行。
夏家的粮行在城中的闹市,也是绍兴最大的几户粮商之一。因为最近城中的粮价飞涨,官府来请了夏柏茂几次,夏柏茂都不肯去商榷。其余几家看到夏家如此,也都效仿。律法保护商人的定价权,官府不能直接干预,因而对他们也是无可奈何。
深受粮价之苦的百姓每日都聚集在几大粮行之前,讨要说法。
夏初岚到了夏家的粮行,门前已经围了不少的百姓。夏家的护院一字排开,不准百姓上前闹事。
夏柏茂站在护院的后面,拍了拍身上的烂菜叶,喊道:“一群刁民!”然后就拂袖进去了。
夏柏青也在里面,劝道:“二哥,粮价真的不能再涨下去了。”
夏柏茂看了他一眼:“三弟,官府早晚会调集粮草来平抑物价,我们不趁机赚一笔,怎么把你跟三丫头捐出去的十万贯收回来?我这也是为了夏家好。”
“可你此举伤了百姓的心。等粮价稳定下来以后,他们不再来我们这儿买粮,损失的可是长远的利益。”
夏柏茂在桌子后面坐下来,不以为然:“不会的。不是就我们夏家涨了粮价,是全城都涨了。商人都是逐利的,你就别傻了。”
夏柏青知道劝不动夏柏茂,摇了摇头离开了。其实他知道,二哥这种做法,从商人的角度出发本也无可厚非。
夏柏茂觉得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书读傻了,有钱都不赚。他早已经不是三年前的他了,虽然不如大哥,但肯定不会让夏家吃亏的。
忽然,他听到粮行里的伙计们喊道:“东家姑娘。”
他一愣,抬头看见夏初岚从外面进来,连忙从座位上起身:“岚儿,你几时从临安回来的?”
“刚到一阵子。”夏初岚让伙计们各自去忙,看了眼粮袋里的米,掬一把起来,“我刚在外面跟三叔说了会儿话。”
夏柏茂道:“你三叔原本是做官的,张口百姓,闭口百姓。你也知道,我们夏家是经商的,不可能不赚钱。”
夏初岚点了点头,随口问道:“二叔可知道,为何前些年朝廷动荡,甚至被迫南渡,失去了半壁江山,百姓还是愿意跟随?”
“这……”夏柏茂摇了摇头,怎么忽然问他这个问题?
夏初岚看着他:“因为朝廷从未亏待过百姓。恩赏有黄榜钱,雪降则有雪寒钱,久雨久晴又有赈恤的钱米。病者,童幼,贫而无依者,死而无殓者,朝廷皆有策应。他们觉得生活在朝廷的庇佑下,是何其有幸。所以无论荒年还是战时,民心从未乱过。”
夏柏茂皱了皱眉,说道:“岚儿,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你一下子拿出了十万贯之多,纵然夏家是绍兴的首富,也显得拮据啊。何况城中的粮行一致认可涨价,并不是我们一家的主意。等官府采取措施,粮价自然就降下来了。我这做法,也不能算错吧?”
“我没有怪二叔的意思。”夏初岚接着说道:“可二叔想想,夏家这些年在绍兴地界做生意,之所以越做越好,真的是偶然吗?荒年的时候,官府开仓,我们跟着布粥。遇雪灾久旱,官府安置灾民,抚恤百姓,我们同样不落人后。这些事已经深入民心,他们口口相传,致使更多的人愿意跟我们做生意,愿意买我们的东西。因为他们知道,如果有朝一日他们遇到困难,我们会用手中的财富雪中送炭,而不是落进下石。这样的价值,岂是十万贯,二十万贯能比的?”
夏柏茂一时说不出话来。他知道自己能力不足,所以三年前在泉州,几乎让夏家大厦倾颓,毁了大哥一手创下的家业。这些年他也静思己过,想年幼的侄女之所以能将夏家撑起,多少有运气的成分在里面。可到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运气永远不能解释一个人的成功。
“岚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不,我现在就把印章那些交还给你,还是你来当家。”夏柏茂说着就要去拿印章。
夏初岚摆了摆手道:“二叔,我并非要握着权力不放。总有一天我会离开夏家,你会成为家主。我希望你凡事三思,能够带夏家走得更远。此次粮价的事,我不会再插手,由你全权解决。”
夏柏茂想了想,郑重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将此事妥善解决好。”
夏初岚点头,转身离开粮行。
门外,两个人从角落走出来。随从小声地问道:“大人,您不是要找夏家的当家吗,怎么不进去?”
凤子鸣笑了一下,用扇尖点着额头。这个夏三姑娘,果然很有意思。他忽然有些期待见面了。
第四十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