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夫人扑出,以身子撞向琴师,也已来不及阻挡那一道寒光。
青蝉眼睁睁看见,那一柄雪亮的剑,赫然已刺入皇后胸口。
血溅凤座。
亏得商夫人那一挡,御前侍卫疾如惊风赶至,刺客只得了一击之机便被擒住。
皇后被商夫人扶着,摇摇欲坠站起身,面容如纸,胸前鲜血泅出,越来越多的血,染上商夫人的手,也将皇后一袭雪锦云裳染成半身深红。
“青蝉。”
商夫人的声音将她自猩红梦靥里唤回。
日夜不离一直守候着皇后的商夫人,此时也憔悴枯槁。
“你去取些梨花蜜来,皇后醒了,一定不喜欢这药的苦味。”商夫人哑声吩咐。
御医不敢明言,可任是青蝉也在想,皇后或许再也不会醒来了。
连日来皇后昏迷不醒,脉息已成游丝,只靠药力勉强续着一口气。
青蝉凄然应了,方要搁下药盏,忽地凝神侧耳,“夫人,您听见什么了么?”
静夜里,远远传来了一种奇异的声响,竟像宫门开启的声音。
是听错了吧。
皇后遇刺,凤台行宫旋即封闭,无一人可出入,宫门怎会夜半而开。
可那悠长沉重的声音分明已穿透重重宫阙。
相继又有一声声悠远声响,由远而近,打破了深殿寂静,听来竟是次第宫门都在这静夜里一道道开启了。
一声,比一声更近。
商夫人站起身来,凝重目光里,闪过异样光亮。
静夜里,纷乱足音由远而近,从来没有人敢喧哗的寝殿深处,仿佛一点涟漪在深碧寒潭的水面渐渐扩开——
一名值守宫女从殿外飞奔进来,步子踉跄,钗鬓颤颤,仓促间连行礼都顾不得。
“夫人,快……快迎驾!”
商夫人冷冷问,“你慌张什么,这时辰是谁开了宫门?”
宫女急喘道,“是,是皇上御驾到了!”
殿里一众侍女骤然惊怔得气不敢出。
商夫人沉默。
宫女急得提起声来,“千真万确,御驾已经过了前门,真的是皇上来了!”
那沉沉的脚步声,来得疾风一般,转瞬已到殿前。
殿外侍立的宫人们鸦雀无声,伏首跪了一地,纹丝不动。
唯独商夫人没有跪。
宫灯煦如春日的光亮,照映外间幽幽深殿。
照见一袭玄色风氅未卸,靴底沾满雪泥,鬓发因霜气融化而半湿的皇帝。
一别两年,圣驾终于驾临了殷川行宫,来得如此仓皇憔悴。
商妤不避不退,一双眼睛,平平望着面前的君王。
“陛下万安。”她语声空洞,无喜无悲。
皇帝没有看她,目光越过眼前一切,直望向凤榻深垂的帷幔。
寒冬风雪里快马加鞭一路飞驰,连日连夜不曾合眼片刻。
不敢慢,不敢停,怕误了一刻半刻,累此生相见无期。
从京城到殷川的路,漫长艰难如赴天涯。
原来这样远,原来这样难,在马背上忍受着寒风如冰刀,一路都在想着,怎么竟把她放逐了这样远,远得像隔了碧落九天。
疾驰千里,如今咫尺眼前,几步之外,她就在那里,却仿佛比千里更远了。
“皇后睡着呢。”商妤垂了脸,缓声道。
他一震。
莫名悲怆从心里扩散开来,死水里一点波纹,急遽翻涌,掀成惊涛骇浪。
正是这句话,当他最后一次踏进朝阳殿,从沉香缭绕的内殿里,迎出来的商妤,也说了同样的话,对他说,皇后睡着呢。
那日,是她生下衡儿的第五日。
那日,下着连绵的雨,天色青得苦寒。
他见过了朝官,不及换上常服,就匆匆过来,进内殿先在金阁熏炉前站了一会儿,让外面带进来的雨气寒气烘干,怕让她着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