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皇子还趴在案子上呢,闻言扭过头去打量了贾政会子,脆生生喊了声:“姥爷。”
贾政眼泪立时掉下了来,什么仁义不仁义的全忘了。这孩子面庞有六分像宫中那不得相见的大女儿,一时又悲又喜。
贾赦在旁道:“亲一个。”
十一皇子站了起来,就从案子上跑了几步过去,揽了贾政的脖子亲了下,贾政愈发泪流不止。
贾赦笑道:“十一郎,你姥爷没有核桃酥吃,都哭了。”
十一皇子瞥了他一眼:“当我是小孩子好哄么?姥爷想我呢。”
贾赦乃笑嘻嘻将脸凑到贾政边上:“如何,你大姥爷比你姥爷好看吧?”
十一皇子仔细瞧了瞧他俩,歪着小脑袋道:“不是我偏心我姥爷,委实他比你好看些。”
“去去!小没眼光。”贾赦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姥爷日日绷着一张白板脸,哪有我生动有趣。”乃在贾政身边坐下,喝了口茶道,“咱们再去看画儿去。老二,你抱着我抱着?”
贾政还愣着。
贾赦道:“你不抱我抱。”说着伸手过来要抱十一皇子。
贾政赶忙一把先抱了:“我抱我抱!”
贾赦皱眉道:“你会不会抱孩子啊,这样人家看画儿还得扭着脖子。架肩膀上。”
贾政一窘,他肩上这辈子没架过孩子。
十一皇子让贾赦架过好几回了,让贾琮也架过,还当外祖家的长辈都这样,半分没客气,踩着椅子背并贾政的肩膀直爬上去了……贾政只瞧见两只小脚丫子在自己肩膀下头晃荡了两下,两只小爪子抱着自己的脖子,他大外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姥爷,瞧画儿去。”
再一看贾赦,已站起来了往那边走了。一时也顾不得多想,忙跟了过去。
爷仨就这么说了半日的画儿。贾政半个字没听进去,只忧心十一皇子会不会摔下来,抓着人家的小脚丫子使劲儿又怕捏疼了他,不使劲儿又怕他坐不稳,屏气凝神的,大冷天儿汗都下来了。
终是跟着十一皇子的侍卫道,回宫的时辰到了。
贾政本欲行个礼,偏让贾赦在旁一闹,又给闹过去了。他心中万般不舍,却没奈何,眼巴巴瞧着孩子亲了他一下上车离去。贾赦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二,今儿不错。这才是个姥爷样子。”
贾政摇头道:“今儿委实失礼,下回须好生向殿下赔罪才是。”
贾赦哼道:“你若不想要这个外孙只管赔罪去。”
贾政一愣。
“老二啊老二,你真是榆木脑袋。”贾赦连连摇头,“他六岁!今日刚满六岁。六岁的孩子是愿意亲姥爷向他磕头,还是愿意姥爷顶着他顽?你想磕头自己磕去。十一郎这孩子我爱的紧,我顶着他顽。”说完还重重哼了一声,自个儿走了。
贾政又呆了半晌功夫,忽然“嗐”了一声:“竟是不曾备下寿礼!”
另一头十一皇子回宫,将那“草原上的兔子”说给他父皇听,侍卫也复述了一回。圣人细思半日,后再有劝诫“好战必亡”的折子送过来,一律弃之不理了。此为后话。
后头又是举国过年,一番热闹不提。
年后宝玉终于将《资本论》写了个囫囵,贾赦等不得他细细修改润色,先捧了初稿送进宫去。圣人慢慢的细读了数日,醍醐灌顶,连叹“宗师之作也”。乃向戴权道,“这位刘先生怎么竟只教了他一个?若教了隽之,益国益民甚矣!”
戴权笑道:“可见圣人终究是有造化的。此等奇文终是出世了。”
圣人摇头道:“贾宝玉才多大,再有他本是听贾赦转述一番,贾赦又是个不爱读书的,保不住遗漏了些,有损奇文。”又命翰林院传抄了数份给内阁几位重臣。
姜文接了才看了数页,听说是贾赦口述、贾宝玉整理的,连夜赶来荣国府。
贾赦正窝在暖房里瞧壮壮画鸡蛋呢,见他进来忙指着他道:“壮壮,来给姜大爷画一张。”
壮壮撇了他一眼:“这会子我还画不像。”
“无事,画成个鸡蛋也无妨。”
姜文瞪他道:“你莫扯些有的没的。我且问你,”他将《资本论》掏出来,“如此高人全不似你家刘先生风格!想是你新近识得的高人?快交出来。”
“你这么快便抄了一份去了?看来圣人还是挺有眼光的。”贾赦摇头道:“我去哪里交出来?这位先生姓马氏,名克思,乃是刘先生的先生。刘先生只怕不曾得其百之一二。”
姜文见其模样不似作伪,连连顿足,大为嗟叹。
一时壮壮随手替他来了个快速素描,画出来的虽不似鸡蛋,也好看不到哪儿去,贾赦哈哈大笑。
转过年来到了来年春日,三路大军捷报频传。齐周身在内阁,消息最灵光。贾赦拿着邸报笑道:“该是办报纸的时候了。”
他早就预备好了许多文书先生并印局,不多时,一种叫《每日镜报》的报纸在大街上冒了出来。
报纸先是连着免费赠送了一个月,但凡认得字的便送、从高门大户到寒门小户到街头替人写信的先生,连赵葫芦也送了一份。派送的小厮再三叮嘱,且瞧瞧他们的明日天气预报可准么?原来贾赦寻了几个熟知天气的老农养着,又特请了钦天监相助。权威与草根的结合倒是不错,一个月下来预报都颇准。
报纸上每日印着《四书五经》的一段释义、哪路大军打了胜仗得了许多战利品、转抄四个《宏安拼音大字典》的字释义并配着图画、一首尚不错的诗词、连载的评话故事《射雕英雄传》、教女眷如何打新鲜的结子画新鲜花样子、京中哪处哪家铺子有新鲜东西卖等等。
另有京中一群少年组了四个蹴鞠队,依着京城的位置作城东、城西、城南、城北四队,凑成“京都蹴鞠大联盟”。每七日蹴鞠两场,捉对厮杀,胜队得三分,负队不得分,若双方踢平各一分,待年终且瞧哪队分数最高。有专门的先生录下蹴鞠记录来登在《每日镜报》上,还写了哪些少年踢的如何如何好、下场比赛在何处。第二场比赛时,观战的闲人与少年忽然多了数倍,不自觉的也依着住处分成东南西北四处了,各自替本处球队呐喊助威。立时也有人在场边设下赌局,一头赌本场输赢,一头赌年四队终排名。
一个月后《每日镜报》开始卖钱,然便宜的紧,不过五文钱一张,不想才出来便被一抢而空。赵葫芦那份依然免费。
随即有许多商户往报社来,都道自家有新鲜东西卖,可否也印在他们报纸上。
报社的小厮笑道:“那几家给了钱我们才登上去的,这个叫做广告。我们报社本是靠这个吃饭的,不然五文钱一张报纸,咱们上下这么些人手,还有这么些先生并纸张油墨的,不得喝西北风么?”
那些商户想着有理,果然纷纷打听登一回广告得多少钱。
不多时此事传入圣人耳中,用龙脚趾一猜便猜到是谁干的,乃问齐周可知道贾赦“又闹什么呢”。
齐周笑道:“旁的都是幌子,唯有两处最是要紧的。一是他欲哄的多些人来日愿意往外洋去,二是……”他摇头道,“圣人大约猜出来了。”
圣人哼道:“他那个不会念书的小儿子终是闹出什么蹴鞠联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