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五年前冯三娘嫁过来后,周建英就基本上没进过厨房,本来就不怎么样的手艺,这下更生疏了,做的饭水放少了,米粒一粒一粒的,硬硬的,很不好消化,菜也炒糊了。
哪怕是好东西,周老三也吃得没滋没味的,心里庆幸,冯三娘一会儿就会回来了。
饭后,周建设照样回他的房间里躺着去了,周老三和周建英各自出门,一个往田里去,一个往山上走。
他们前脚刚一走,冯三娘后脚就带着姜瑜回来了。
见家里没人,冯三娘先去了厨房。灶还是热的,锅里堆着刚吃过的脏碗,柜子里、桌子上都空荡荡的,她找了一圈,没给她们母女留饭,冯三娘的眼眶顿时红了。
以往她做饭,无论是谁没回家,她都事先把饭留起来,生怕家里人饿着了,可她就一天中午不在,没人去找她,也没人给她留饭,吃过的碗还丢在那儿,等着她刷。而且瞧这碗白白净净的,肯定没加红薯和南瓜,不然吃过的碗不会这么干净。
姜瑜看到冯三娘委屈的样子,心想,她这回应该认准了自己在周家的地位了吧。要是冯三娘醒悟了,不愿意跟周老三过下去那就太好了,自己也不用窝在周家了。
可她实在高估了冯三娘。
擦了擦眼睛,冯三娘挽起袖子认命的洗碗。
真是长见识了,冯三娘愿挨,她能说什么?姜瑜折身出了厨房,准备回房间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冯三娘见了,叫住了她:“小瑜,帮我烧火,咱们煮点南瓜饭吃,早点吃完早点去上工。”
农忙季节,去太晚会扣工分。
姜瑜扭头淡淡地看着她:“杨医生端了一大碗饭给我吃,我不饿,你自己吃吧。刚才翔叔和林主任的话你也听见了,让我这几天好好休息,养好身体,等九月一号去村小报道,我去睡觉了。”
看着姜瑜头也不回地走了,冯三娘怔怔地站在厨房,悲从中来,她真是命苦啊,丈夫死得早,亲生女儿不贴心,改了嫁后,与后头的丈夫是半路夫妻,两人又没生个一儿半女,心始终拧不到一块儿。
***
周建英背着背篓上了山,并没有去割草,她靠在一颗阴凉的大树底下,眯起眼,打起了瞌睡。凉风吹来,打在脸上,像是母亲的手温柔地抚过,舒服极了。
养牛这活就是轻松,每天只要割两背篓草就行了,现在还是夏末秋初,山上到处都是草,勤快点,要不了一个小时就能割一大背篓草,其余的时间完全可以自己自由支配,难怪姜瑜那死丫头舍不得把这个活儿让出来呢!
周建英美滋滋地翘起了唇,想到姜瑜累得晕倒在了晒场,更是庆幸自己揽了这么个好活儿。
在树下眯到了三点多,太阳没那么毒了,周建英才站了起来,背起背篓,戴上草帽,拿着镰刀开始割草。路边的草被割得差不多了,倒是山坡上的因为地势比较高,离大路有点远,没什么人割,周建英按了一下草帽,走了过去。
就在这时,山上有几个调皮背着干柴的男孩子从山坡上跑过,踩得松软的石子啪啪啪地往下掉。
“真是讨厌!”周建英抬头看了一眼,撇了撇嘴,拿起镰刀,蹲下身割草。
为了避免频繁起身,她把割的草都堆在身后,准备把这一片割完后才把草抱进背篓里。
面前的这片草地茂盛又没被人割过,青幽幽的,非常旺盛。不一会儿就割了小小的一堆草,周建英估摸着这些够装一背篓了,她站了起来,把草帽拿了下来扇了扇风,然后把草帽放在一边,开始蹲下身抱牛草。
她的手伸进青草中,忽然触碰到一个软绵绵、暖乎乎的东西,这东西碰触到她的手,还动了一下,然后卷起来,缠着了她的手背。
缠着……周建英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吓得脸色煞白,飞快地缩回了手,然后也把躲在草堆的里那条蛇给带了出来。
这是一条青色的有胳膊那么粗的蛇,估计有两三米长,想到自己刚才竟然抓了这玩意儿,周建英又怕又恶心,她吓得尖叫起来,背篓、镰刀都没要,撒丫子就往山下跑去。
她跑得很急,没留意到草丛里的那块脸盆大的石头,被绊了一跤,头往下栽去。山坡本来就是倾斜的,有一定的弧度,她这一栽倒,重心失衡,人像块冬瓜一样,骨碌碌地直接滚到了山坡底下,面朝下,趴在草地上,一动不动。
山上,挖野菜采蘑菇的几个孩子看到这一幕都慌了。大东拉着王晓的袖子:“怎……怎么办?”
王晓其实比大东心里更没底。因为周建英会被那条突然冒出来的吓得滚下山坡都是因为他。是他偷偷把姜瑜给他的那张黄纸绑在一个小石子上,然后扯开一条缝,从山上丢进了草堆里。
要是周建英有个好歹,那……都是他害的。
他害死人了……王晓浑身发寒,手不受控制地颤抖。
“王晓,你怎么啦?”大东看出他的不对劲儿,扭过头问。
王晓回过神来,发疯一样往山下跑去。
其余几个孩子见了,追上去的追上去,叫大人的叫大人。
***
周老三接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飞快地爬上了岸,连草鞋都忘了穿,光着脚就往北斗山跑去。
等周老三赶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沈大娘坐在地上,抱着周建英。
周老三看着女儿紧闭的双眼,心里发颤:“大娘,建英,建英她……”
“老三啊,你别太担心,建英身上没有外伤,现在昏迷了,二狗子已经跑去喊杨医生了。”沈大娘安慰他。
闻言,周老三提起的心总算放了下来,腿一软,坐在了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女儿。
在周老三焦灼的等待中,杨医生拎着医药箱赶了过来,他给周建英做了个简单的检查,然后说:“山坡上都是草,有缓冲,没什么严重的外伤。回去好好休息,这两天留意点,她要是有恶心、头晕、呕吐之类的症状马上让人来叫我。”
周老三舔了舔唇,松了口气,他站起来,感激地看着杨医生:“麻烦杨医生跑这一趟了,不开点药吗?”
杨医生拿出一瓶红药水给他:“涂在伤口,一毛钱,回头把钱送到卫生院来。”
“好。”周老三连忙应是,然后在邻居的帮助下背起了周建英,把她送回了家。
周建英昏迷了一个多小时,快到傍晚的时候才醒了过来。
守在床边的周老三见她睁开眼,心里头说不出的高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周建英眼神有些迷茫,怔住了一会儿,想起了昏迷之前的事,她恶心得不停地搓手:“爸,有蛇,好大的一条青蛇……”
“放心吧,你回家了,没事的。”周老三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想到以后还要去北斗山割牛草,周建英就怕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