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肥厂正门除了一个卡车都能通过的大门, 旁边一侧还有一个小门,小门旁边有个小房间,这是夜晚值班的人睡觉的地方。
凌晨一点多,万籁俱寂, 莫离跑过去敲了几下这扇小门, 然后转过身搓着手, 到处张望。吓得快跟到他后面的初阳道人和莫云道人都停下了脚步,弓着背, 浑身戒备。
姜瑜走过去, 轻拍着两人的肩, 冲他们摇了摇头, 让他们安心。
果然, 莫离环视了四周一圈,目光几次从他们几个人身上滑过,都没发现他们。
正好, 值班室的点灯亮了,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一个男人站在了门口,他的背有点驼, 长得平平无奇的, 不过最闪瞎眼的是他光溜溜的头顶, 被灯光一照,亮得反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在静寂的黑夜中显得鬼鬼祟祟的:“你怎么来了?”
莫离赶紧跑了过去, 压低声音,焦急地说:“我师傅还没回来。”
静默了一秒,秃头男人又问:“那跟你师傅去的那几个人呢?”
莫离摇头:“也没见着,说好今晚九点在那里汇合的,我等到了晚上十一点,他们一个都没来。建新伯伯,我师傅和我师公会不会出事了?”
秃头瞄了他一眼,冷漠地说:“踏云山上现在到处都是部队里的人,你不要再去了,他们若是没事,自会想办法回来的。真出了事,你这小身板去也不够填坑的。”
“那……那就不管他们了吗?”莫离不甘心地问道。
秃头瞥了他一眼:“怎么管?你拿什么去管?先管好你自己吧,若是你师傅、师公落网了,你也跑不掉,你留在城里已经不安全了。”
这话说得莫离一急,焦虑地说:“那我现在该怎么办?”
秃头看了一眼莫离停在化肥厂外的拖拉机:“走,趁着还没人发现你,现在就走,到外面去躲一躲。”
“啊?”莫离到底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以前虽然经历过不少苦难,但上面有师傅、师公做主,他其实并不是特别有主意的一个人,现在建新让他走,他顿时六神无主了,“真要走吗?可是我走去哪儿呢?”
他长这么大就还没离开过黎市一步。
秃头摆了摆手:“这个不用担心,你出了黎市,一路往南,走到彰云县,会有人接应你的。”
莫离显然是很信任这个秃头,他乖顺地点了点头:“嗯,我听建新伯伯的。”
“过来,顺便捎带点东西过去。”秃头对莫离说道。
然后他带着莫离进了屋,从床底下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化肥袋,递给莫离,莫离似乎是习以为常了,捏住化肥袋的两只角,然后用力甩到肩膀上,扛到了拖拉机上。
然后秃头又拿了一个稍微小一些,但也能装二三十公斤的化肥袋出来,一并放置到车斗里:“这批货物很重要,你要好好送过去,别弄丢了。”
说罢,秃头转身走出几步,然后又突然回头对莫离说:“过来,我还有点东西给你。”
莫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从拖拉机上跳下来,跟着他进了小屋。
秃头扫了外头一眼,谨慎地将门关上,然后从床架子下摸出一个发黄的白布袋,从里面拿出了一把十块一张的纸币,递给了莫离:“拿着路上花,小心点。”
见到这么多钱,莫离连忙推了推:“太多了,好几百块呢,建新伯伯你收回去。”
秃顶硬是把钱塞给了他:“让你拿着就拿着,以后花钱的地方多了去。你先去,若是你师傅和师公平安回来了,我会告诉他们,让他们去找你的。”
秃子对莫离好一番嘱咐。
莫离感动不已,他没发现,一道黑影从小门下面摸出了化肥厂,爬上了拖拉机的驾驶座,悄悄在那里捣鼓了两下,然后迅速地跳了下来,藏到了化肥厂的牌子后面。
姜瑜三人站在门口将这一幕纳入眼底,心里有数了。相较于莫问的主动,莫离显然是受到了旁人的鼓动,懵懵懂懂就跟着走上了犯罪的道路,他可能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犯下的罪有多大,也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沦为了弃子,随时都会被炮灰掉。
真是够愚昧,够可悲的。
莫云道人轻轻摇了摇头,表情充满了悔恨。是他对这孩子不够关心,是他糊涂,是他教徒无方,是他识人不清,所以才会有今天的苦果。
他拍了拍初阳道人的肩,指了指拖拉机的方向,然后走过去,趁着莫离还没来,翻身爬了上去。
姜瑜看着他的背影,有些不放心,对初阳道人点了点头,示意他也过去,帮忙看着,别让这对爷孙出事了。
初阳道人也是这么想的,这一路上他见过姜瑜不少的手段,对她放心得很,相比之下,接连遭受打击的莫云道人就没那么让人放心了。
他对姜瑜点了点头,接过姜瑜递来的符纸,转身轻声轻脚地走到了拖拉机前。
瞧见初阳道人也要爬上来,莫云道人非常不情愿,本想赶他走的,但值班室的门忽然打开了,莫离两手按在鼓鼓囊囊的口袋上,大步往拖拉机这边走过来。这时候不宜再闹出任何动静,莫云道人只好算了。
对黑夜中的暗潮一无所觉的莫离爬上了拖拉机,踩下油门,轰隆隆地把拖拉机开走了。
化肥厂侧门旁边值班室的灯也关了,一切归于平静,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这都是表象,那个对莫离拖拉机动了手脚的黑影悄悄从化肥厂的牌子后面钻了出来,潜到值班室门口,轻轻敲了两下门。
值班室的门再度开了,秃子拿着一把手电筒,低声说:“走吧。”
两人打开化肥厂的侧门,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化肥厂,姜瑜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大量的化肥都在春耕时卖了出去,此刻,化肥厂的库房里显得很空旷,只有最西侧那一角堆了一面墙的化肥,堆得很高,都快触到化肥厂高高的屋顶了。
秃子和那人走进了库房,把手电筒搁在窗台上,然后走到堆化肥的一角,摸索了半天,找准了其中一袋,两人齐心协力,将那袋化肥给搬了下来。
接着秃子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折叠的小刀,问旁边那人:“老谢,莫离那边都处理好了?”
老谢看着秃子划开了化肥袋,笑嘻嘻地说:“你就放心吧,我把他的刹车给弄坏了,等他开出城,出个车祸啥的,大半夜又没人看见,等天亮被人发现,他早没气了。到时候,公安再在他的车上搜到那一袋毒品,这下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吗?莫离携毒品潜逃出了车祸,车毁人亡。”
老谢得意地张开了双臂,兴奋地说:“莫家师徒就是这起毒品走私案背后的主使。莫离、莫问都死了,只剩个一问三不知云里雾里的莫云道人,他什么都不知道,翻不出什么花浪,也牵扯不到咱们身上,你就别担心了。等公安再把交易市场一网打尽,抓几个小喽啰,这起毒品走私案就圆满落下帷幕了。他们该抓的人抓了,该缴的毒品、文物古董都缴了,这案子不就尘埃落定了,跟咱们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个安排确实是绝妙,秃顶点头:“安排好了就行。明天莫离就会被公安发现,届时他们肯定会来搜查,咱们也别浪费时间了,赶紧来把这尾巴扫干净了。”
说着,秃顶从那袋打开的化肥袋中扯出了一个包装完整脸盆那么大的塑料袋子,抖了抖,把上面沾着的尿素化肥的颗粒都抖落了下来,再将袋子放到了一边,然后将散落在地上的化肥都扫进了化肥袋里,抬到墙角,杵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