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氏一个韩国公的小妾,又有什么自己的人。
因此柳氏在外宅,太夫人也知道她素日里的行事。
不过她对这些一向都不大在意,柳氏那些争风吃醋和小阴谋都不怎么被她放在眼里,因此当这嬷嬷竟然直接回来了府中禀告,太夫人就露出几分在意。果然阿菀听见这话就叫自己都开了眼了,她万万没想到柳氏竟然正撺掇韩国公要跟着去韩誉的任上当祖宗。
这叫阿菀都觉得柳氏有点儿要命了,韩国公同一时间听到也觉得有点为难,倒不是为了别的,实在是韩国公唯恐太夫人知道这事儿就抽他。
太夫人厌恶柳氏,若是知道他竟然叫柳氏跟着去了韩誉的地方,那还不玩儿命打死他啊?
“这……”
“我这也是为了阿誉,他一个人在外地,这日子过得多么孤单寂寞。没有亲爹亲娘照顾,国公爷,他还是个孩子。妾身一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要为了前程仕途奔波,心里就觉得对不住他。若是他能托生在太太的肚子里,如今也跟长生一样儿无忧无虑养在东宫,与皇孙们作伴,往来的都是皇族勋贵,日后什么都不必做就前途无量。可是他命不好,做了我的儿子,这小小年纪,打小儿就懂事儿,我怎么能不心疼他几分呢?”
柳氏虽然也已经老去了,容颜不复,可是说起梨花带雨,还是,还是有那么点儿意思的。
韩国公虽然觉得柳氏如今哭起来虽然风韵犹存,可是也不怎么美好了,不过也觉得韩誉有些可怜。
“我本想给他娶媳妇儿……”到时候不是有媳妇儿照顾韩誉了么?
“国公爷说的礼部尚书府的小姐自然是好的。可是那小姐也年少,能知道些什么呢?我带着九丫头过去,叫她跟着兄嫂过日子,这往后来往也亲近不是?”
柳氏今日听说韩国公有意给韩誉说礼部尚书府的小姐,顿时这心里就活泛了起来。
她熬油一般在这外宅里苦熬了这么多年,如今韩国公都不进她的屋子了,虽然时常过来,可也为的是她为了固宠放在屋儿里的那几个美人,柳氏想到韩国公在自己的面前与那几个美人卿卿我我说笑打闹就觉得心里窝火儿。
她知道自己江河日下。
虽然当初韩国公宠爱她,宠得韩国公夫人都比不上她,不敢在她的面前争锋,可是柳氏一向都知道名分二字的要紧。
就比如如今,都是年老色衰,都是犯错出府,可是韩国公夫人就是有底气能笑到最后。
柳氏咬了咬嘴角。
“你还要带小九一块儿去?”想当年太夫人与韩国公说了又说,分析利弊叫他把九姑娘带回家,可是韩国公去跟柳氏说,柳氏抱着九姑娘就要跳井……韩国公也不能为了个闺女就逼死爱妾不是?因此就姑娘到底叫柳氏给养着了。
他想到生得姿容秀致,小小年纪就是一个美人坯子的闺女,不由沉吟着说道,“若是她去了阿誉那儿,这说亲怕是就要耽误。”虽然九姑娘如今还年纪小不着急说亲,可是若跟兄长一块儿,韩誉外放还得熬几年才能回转京都,这恐怕就是要耽误了。
“不如把小九送去给母亲?”韩国公慢吞吞地说道。
“老太太身边孙女儿无数,可我身边却只有一个小九,国公爷怎么忍心叫我们母女分离。小九于老太太不过是锦上添花,可是对我却是性命一般。”
柳氏是不能撒手自己的仅剩的闺女的。盖因打从两年前她曾经试图叫阿萱给韩誉说安王府上的庶女,这件事就跟阿萱翻了脸。阿萱觉得生母巴望王府的显贵,却没想韩誉联姻王府庶女,那安王府有什么好的庶女,这不是害了弟弟的一生?
母女两个争执起来,柳氏就拿阿萱时到如今还没有给安王世子生一儿半女的事儿刺激了阿萱两句,阿萱不孕本就是心病,听到这个还了得,这都两年没见柳氏了。
阿萱就是叫太夫人给教得跟她不亲,柳氏怎么可能把九姑娘送去给太夫人。
她眉目柔弱,见韩国公动容,这才含泪轻声说道,“如今,我也不过是想与阿誉母子团聚罢了。”在京都之中,她不过是个不能忤逆太夫人的妾侍。可是在韩誉的外任上,她就是官府里的老封君,到时候儿子还能忤逆自己的生母不成?
等韩誉娶了媳妇儿,就算是礼部尚书的嫡女也得在她的面前小心侍奉,她也算是翻了身了,不比在京都胆战心惊幸福多了?更何况她也想着,如今这时候,也可以在儿媳的面前摆一摆婆婆的谱儿了。
什么叫儿媳立规矩服侍自己吃饭,能叫尚书嫡女对自己毕恭毕敬,柳氏忍不住红光满面起来。
韩国公吭哧了两声,没敢答应她。
……实在是被亲娘给抽怕了。
也不知道是哪个杀千刀的发明了鸡毛掸子这一抽人神器,四面八方呼啸而来的鸡毛掸子,打在人的身上真的不是一般的疼啊……
韩国公心有余悸地摸了摸手臂。
若说早年他自己能做主,敢做主,宠妾灭妻没人说啥的时候,叫柳氏去韩誉府里,给韩誉小夫妻俩当个老妈子……什么?想充婆婆的款儿?韩国公觉得柳氏这是做梦了……堂堂礼部尚书府,是柳氏能惹得起的么?
这联姻就是连接两姓之好,是联姻两家权势和和睦睦,韩国公恨不能把人家家里的闺女当亲闺女来捧着,回头好叫老尚书照顾自己的儿子外加日后跟自己当亲家一块儿在朝中奋战,柳氏若是敢去给儿媳妇儿不好看,那尚书府不翻脸啊?
韩国公心里柳氏还是善良的人儿,一点儿都没想到柳氏是要去摆谱,只当是母子情深。
柳氏敢去当婆婆装祖宗不给儿媳当牛做马,韩国公老大人是会翻脸的。
他只是觉得太夫人是不乐意的。
太夫人当然不乐意。
他正在柳氏这儿坐着呢,却见外头匆匆走进来好几个冷面嬷嬷,见韩国公诧异地看过来,又是一个膀大腰圆的老嬷嬷一把把韩国公给推椅子里了,上前堵住诧异的柳氏的嘴,二话不说当场拖走。
柳氏惊慌挣扎,可是却叫两个嬷嬷捆着给塞进了小轿里,等韩国公明白过味儿来追着小轿冲进了太夫人的院子,就见柳氏已经时隔多年之后再一次叫人给压着扔在了太夫人的面前。
“老太太,老太太!”柳氏一抬头就看见了太夫人那张冰冷的老脸,心中怨恨,可是又觉得心中无比恐惧,顿时挣扎起来叫道,“我是阿誉的生母,是阿萱的生母,你不能这样对我!”
她的声音尖锐,阿菀坐在太夫人的身边看着太夫人雷厉风行地把柳氏给拖回来也觉得十分茫然,不知道太夫人这是想做什么……难道要为了韩誉的婚事干掉柳氏?不能够吧?若当真是为了婚事弄死柳氏,那韩誉的心里能没有心结?
到底是韩誉的生母……
“母亲,母亲饶了她吧。看在阿誉和阿萱的面子上。”韩国公累得不轻,见太夫人面带杀机,急忙凑过去央求说道,“她是阿誉的生母,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阿誉岂不是要守孝?阿誉如今正是在节骨眼儿上。”
他这一心为韩誉打算,太夫人却只是将目光落在如今竟然还妄想去祸害韩誉的柳氏的身上……如今看来,人家尚书府看不上韩誉还真的有道理,就这样的货色,韩誉能娶着媳妇算是见了鬼了。
萧堂虽然有个不省心的继母,可人家到底还是庆王世子,韩誉有什么?
“就算阿誉阿萱要守孝,也是守嫡母的孝,她一个卑贱的小妾算个什么东西,也配叫人给她守孝!”
太夫人见柳氏抬头,用怨恨羞耻的眼神看着自己,哼笑了一声,就听见韩国公竟然松了一口气。
不是为了柳氏的生死,而是为了韩誉的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