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香囊做得很不好,针脚是歪歪扭扭的,很拙劣。香囊做的也不精致,比一般的香囊要大,里面鼓鼓囊囊,填满了香料,闻上去很是清香。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收到这个香囊是欣喜若狂的心情,此刻全部涌来,犹在昨日。
他再次捏住了香囊,拿到鼻端嗅了嗅,却只觉的残香缕缕。
为何,这香囊中填满了香料,时日还不长,何以香味便如此淡了?
他心中一动,伸手将封住香囊顶端的丝线拆开了,打开一看,他心中一抖,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香料,也没有花瓣,而是一条条窄长的丝帛。
这丝绢应该是被香料浸过,所以才会有香味,但是,随着时日的流转,香味早已转淡。
他伸指小心翼翼取出一条丝绢,看到上面用黑色的墨笔书写着一行小字。看到那行字,姬凤离只觉得心猛然地缩在了一起,纠结着疼痛,那种痛,比之他魅杀之毒发作时,还要让他承受不住。
“离,有一件事,这么久了,我一直没有勇气当面告诉你,我有过一个孩子,那是我们的孩子,可是我没能保住他。”
姬凤离的呼吸在一瞬间凝住,手指颤抖着几乎抓不住这条布帛。上面的每一个字似乎都被泪珠浸润过,墨迹有些晕开,他可以想象当时她写这几个字时的心情。
自从知道在军营中那一夜是她后,他不是没想过她曾经失去过一个孩子,那个孩子是他的。可是他却不敢想,如今,这句话在瞬间将他打入了痛苦的深渊。
那一夜,她扶着大树呕吐,那个时候,她便有了他的孩子了。可是,他却冷声讽刺她男女通吃。
其后,他因为温太傅一案,将她截住在街上大战一场,他还对她冷嘲热讽,大打出手。而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刑场上,他发誓要永远忘记她,那时,她怀着他的孩子。
那一晚,他以为元宝被杀,在菜市口碰到了她,她摇摇欲坠,他扶住了她,摸到了一手鲜血,那是他孩儿的血。
好似有一个炸弹在脑中炸响,将所有的痛苦和悲伤都炸了出来,就算是天崩地裂,也无法减弱这痛苦一分一毫。
他的泪水溅落下来,将那墨迹再次晕开,直到化成了一快快幽黑的印记。黑黑的,犹如无法磨灭的痛苦。
他将香囊中的布帛全部到了出来,一条条的铺开。
“那一夜,我琢磨出了可以赢你的棋局,进了你的帐篷。那一夜,我很痛,那时候,我很恨你。”
“我病了那么久,你却和锦色定了亲,那时其实我有些嫉妒她。”
“你和锦色大婚,我去抢亲,其实我心里明白,我抢的不是她,而是你!”
“我收到了密报,知悉花家之事并非你做的,刑场上,我买通了那么多官员,想趁着刺你时,封住你的经脉,让你假死。却不想还没动手,你就停止了呼吸,那一瞬,我的心也死了。那时,我方知,我早就爱上了你。”
“唐玉来刺杀我,那一刻,我是有些欣喜,我没有躲,我想随你而去。康救了我,为了孩子,我活了下来。”
“为了替你复仇,我去刺杀无双。”
“我怀疑纳兰是你,当我揭开他的面具,发现不是你时,那一刻我失望至极。”
“你昏迷了三天,我守了你三天,那时我对自己说,只要你醒来,我愿意为你留在宫中,无论受再多的苦,也要永远在一起。”
“我嫉妒温婉,每一次见她就想和她吵,因为她是你母后为你选定的妻。”
……
姬凤离的心在狂跳,以他无法控制的速度,几乎要夺出胸腔。
随着一个个字条的展开,一个个曾经发生的场景在眼前好似画片般风驰电掣转过。一切,恍如昨日。
原来,她是爱他的,和他爱她一样深。
他闭上眼睛,内心深处,炸开一种痛楚,比之蛊毒的折磨还要痛,五脏六腑,奇经百脉,处处都痛。他一直以为她是恨他的,一直认为她留在宫中,是为了花穆。尤其是知悉她是前朝公主后,他更是认为她留下是有所图谋的。
她说过爱他,她说过不止一次。可他从未相信过她,他始终认为她爱的,另有其人。他一直以为她在利用他,他也愿意被她利用,不管她为什么留下,只要她留下就行。但是,他还是时时刻刻感觉到恐慌,因为他怕她离开,所以他禁锢她,也伤害了她。也因为如此,当他知悉自己深中蛊毒时,他才毫不犹豫地放她离开。
他从来不知,他做梦都渴求的感情,他认为他这一生都不会得到的挚爱,原来早就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了。
他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只觉得心跳得越来越激烈,如同火焰在烧灼着一般。
宝儿……
他可以想象,这么久以来,她一个人承受着怎样的痛苦,而他却在一侧对她冷嘲热讽。在宫里,她总是心事重重,他还以为她在想着别人,却原来,她痛苦的是失去的孩子。
他颤抖着手将字条一个个放回到香囊中,用丝线封好,放到贴身的衣襟里。
他疾步出了桃源居,穿过湖面上的曲栏,一直到了勤政殿。
他要去北朝,他吩咐唐玉去挑选禁卫军,皇甫无伤已经前去迎亲,便让蓝冰暂理国事,再吩咐内侍去挑选快马。
这一次他很冷静,他一定要到北朝去把她接回来,而且,他相信,他还可以赶到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前。
当一切准备妥当,当他翻身上马,阿贵得了消息奔了过来,朝着姬凤离跪下,老泪纵横地说道:“陛下,您三思啊,别忘了您的身子啊!”
冬天的日头高高地挂在空中,好似一块白铁,散发着光,却没有一丝暖意。照映在姬凤离脸上,照着他瞬间苍白如雪的脸。
阿贵的话,让他抓不住缰绳,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人世间最悲哀的事情,就是当你知晓你一直至爱的人也同样深深爱着你时,而你——却不久于人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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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除了你,我什么都不稀罕
十一月中,皇甫无伤的迎亲队伍到了北朝。萧胤的伤早已经完全痊愈,花著雨便要求随了和亲队伍一道回南朝,因为她是在腊月临产,总不能将孩子生到北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