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有的偏见都是因不了解佛教,才会以己之见,盖已全貌,妄加揣测,这是多数人都会犯的错误。
姚兴审视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曾听闻过法显的名号,世人说他闻皆晓悟,通鉴世事,心如明镜照见万法。
就是不知这个和尚是否真如传闻中所言,那么智慧不凡。
“那好我便要问问你。”姚兴微扬起下巴,神情倨傲的说:“世人诚心拜佛烧香,只是为了祈求平安顺遂,却还是会发生灾祸,惨剧,既然无法改变结果,那要佛何用?”
佛当然无用。
花千遇忽地轻笑了一声,嘴角边那抹微凉的笑容似是在嘲弄。
世间事世间法,又有多少人明白,求人终究不如求己。
法显静静的看着他,漆黑的眼眸似能洞明事世,他不急不缓的说道:“佛说一切法,只是令人了知做何因得何果,而不能改变因缘法。”
“况且佛已灭度千年,又怎能庇佑世人,即便是在世,佛也无法保佑任何人,佛不是神,不能做到所求一切,只是言传身教,让世人通过修行,能够彻悟,自身践行因果。”
他这一番言辞,彻底颠覆了世人对佛的想象,在不信佛的普通人看来,信奉佛的信徒都会认为,他们所信的佛祖有至高无上的能力,可以做到世间一切。
法显此言却全面否定了,佛祖的能力,在他口中佛和众生无异。
此番回答却也出乎姚兴的意料,他以为法显会用种种佛教的神迹来证明佛的无所不能。
听完这番话,姚兴这才拿正眼看他,他仔细瞧着法显,神色并不友好,甚至透着几分恶意的猜忌。
他皱起眉说:“你们佛教无法解决世俗矛盾,就把什么都推给因果业力,自圆其说什么前世因今生果,前世的事早已消散,今生又非同一个人,又如何能得到善恶报应,简直是非常可笑。”
“佛说只渡有缘人,那无缘之人谁来度,这还是你们口中所谓的众生平等吗?”
姚兴抛出一长段的质问,语气颇为咄咄逼人。
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因为在许多人看来佛教的教义确实是破绽百出,且自相矛盾的。
例如佛教说万物皆空,那为何还要为佛重塑金身,让世人去祭拜?佛劝恶人放下屠刀,从而饶恕其性命,可是恶人真的不会再杀人了吗?
众人眼中的趣味愈发浓厚,想要看看这些和尚如何接话,若是所说之理无法服众,丢脸不说,还会使得佛教让人更加厌恶。
在所有人都冷眼旁观的态度之下,法显面上的神情始终都是平静淡然的。
他明净的目光看向姚兴,如他这般想法的人并不少见。
法显沉默几息,缓缓开口道:“施主对佛教的定义存在一些误解,佛只是智慧的觉悟者,以慈悲为怀,随着众生心现,也随着众生心灭。”
“至于施主说的只渡有缘人,此言却也不真,佛不渡人,唯人自渡,施主所言也只是自己眼中的佛,而不是真正的佛。”
这是在说他断章取义?
姚兴嘲讽一样地笑起来,道出的话语中隐隐含有讽刺意味:“是与不是,还不是你们说了算,你们认为的才是正确,不容他人质疑,否则便说尚未悟到真理。”
这话听来甚为蛮不讲理,将自己摆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不管是否对错,都是因为对方的原因。
不等法显开口,姚兴又自以为是的说:“佛教有一套看似合理的完美解释,从而让凡夫俗子的想法基本没有转圜的余地,除了因果之外,最大的谎言就是前世今生,今生受的苦难是为了修来世,做的不够多,便说是前世罪孽太深忏悔不够。”
他的语气渐变的激烈,其中指责意味颇浓。
“让信徒将自己的思想禁锢起来,不看今世的磨难,只求来世的平安,可是有没有来世还谓可知,如此一来,便不是可以达成你们的目的,因为没有人能证明是否有前世今生。”
听闻他言,人群中传来附和的窃窃私语声,细细追究起来,佛教确实如他所说的一般,佛经里也都是说一些玄乎其玄,又无法证实的偈语。
听到众人谈论的声音,一丝轻不可闻的叹息自法显唇间溢出。
自佛灭度之后,诸如此类争论的声音一直未有停歇,世人皆都想要从中求得有和无,这些真的重要吗?
佛无所从来,亦无所去,修佛也只是在修自己的心,法不外求,心如何,人便如何。
法显没有再说话,他一字不信,多说也无益。
见法显沉默下来,姚兴面上遮掩不住的自得神情,他自负又嘲讽的说:“法师无话可说了?”
他嗤笑一声,满是不屑:“看来佛教果然如留仙教一样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