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前, 在凌云从朱雀城不发一言地离开,拂袖而去后,厉愁整个人都浑浑噩噩。
凌云没有要听他解释的意思,厉愁也不敢去找他。
知道了自己疼爱的师弟其实一直包藏祸心, 想要将他灵台毁坏, 永远不得登上仙台, 平心而论, 任是谁也无法轻易原谅。
厉愁害怕, 他害怕看到师兄失望和厌恶的眼神。
再加之凌云一大早便离开了朱雀城,若是来得及, 傍晚时还能按照原定的时间在太衍宗后山渡雷劫。
凌云剑尊渡天劫,证仙道的事情早早地便传了出去,就连日子也是算好的良辰吉日。如今整个修真界都传遍, 师兄尊师重道, 自然不会希望自己为宗门添丑。
所以,师兄定是去渡天劫了。
果真, 傍晚时, 厉愁便感受到了天边远远传来的威压。
渡完雷劫,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 他们都再没有相见的可能。
那夜, 厉愁喝得烂醉,一身酒气,踉踉跄跄跑回了宗门, 却被告知清虚子已经闭关, 掌门支支吾吾, 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按照辈分来算, 如今的掌门都得喊厉愁这个清虚老祖的小徒弟一声“小师叔”, 于情于理此事也关乎师门,隐瞒谁都没有隐瞒厉愁的说法。
“剑尊他......他在龙骨渊下堕魔,老祖提剑清理门户,剑尊阁下便自陨了。”
厉愁忘了他那天到底找了多久。
天上下着永无止境的大雨,他便用尽了身上的法宝和剑,最后扑到地上,用双手刨着土,只希望能够找到一点点那人留存下来的骸骨。
一点点也好。
他手上还有鬼修的顶级功法,随时都可以改练鬼道,只要找到一点尸骸,兴许还能用聚魂术将那来不及溢散的魂魄聚拢,兴许还能......死而复生。
可是,连一点也没有。
就算厉愁双手鲜血淋漓深可见骨,就算他将整个太衍宗后山龙骨渊的底下翻遍过来,依旧什么也没有,连衣角都没能找到一块。
从那一天起,厉愁就疯了。
他抛弃了自己一身修为,趁着清虚子闭关,悍然废了自己的元婴,直接改修了鬼道。
再后来,他叛出师门,遁入鬼域。
鬼域的环境,比之修真界要残酷得多,那是再正儿八经不过的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修真界好歹还会披层皮,即便是邪修也得守着正道的规矩来,鬼域则势力林立,完全没有这么多讲究。
对厉愁来说,在这里开疆拓土并不算一件难事。
他十岁就被一位散修鬼修收为弟子,下虫窟,炼药人,受尽折磨吃遍苦头。再早以前更是在凡世中独身流浪,什么阵仗没有见过,如今好歹身怀修为倚仗,再差也差不到哪去的。
然后,他也得愿以偿。
所有人都说厉愁疯了。
厉愁从来不觉得自己疯了。
可是现在,就连师兄也说他疯了。
“那疯了......就疯了吧。师兄说的,总都是对的。”
今日的治疗完毕后,厉愁喃喃自语,轻轻将怀里的白衣青年放回到床榻上,指尖不自觉流连在那张熟悉至极的容颜上。
这具身体是厉愁一点一点刻画出来的,身体的每一寸他都熟悉至极。
原先即便是长得一模一样,他也不过将这具身体当做死物。可如今不同,这已经是师兄的身体了。就像被赋予了一个全新的解释,让人如此...爱不释手起来。
也正是这个刹那,下属的声音骤然打断了厉愁的沉思。
他的语气透着显而易见的不耐烦:“说。”
下属打了一个寒战,连忙低头汇报,“回禀君上,那些聚集在宫下的灵魂并未散去。”
“阵法的情况如何?”
厉愁的眉宇高高拧起,他回头看了一眼毫无生气,已经灵魂离体的青年躯体。一挥长袖,带着下属一起,从幽暗的洞府转移到血海大殿中。
“阵法是启动的。”
既然阵法是启动的,灵魂并未散去,那就代表着从一开始转化的桥梁就没能建立。
厉愁沉思片刻,“去把冷城主召来。”
“是。”下属领命而去。
血海大殿里再次恢复了死寂,只能听见血面涌在壁上的拍打声。
玄衣男子坐在高高的狰狞白骨王座上,神色冷郁地可怕。
往日里黑铁宫殿的最下层一般用来处决死刑犯,绝不会如同宗辞看到的这般惨绝人寰。至于如今为何急急忙忙搜罗了如此多人杀死,全是因为厉愁的计划。
用药只能止一时之需,无法彻底根治。
灵魂上的问题,若是想要彻底根治,只能补全宗辞残缺的灵魂。
可是补魂,说得容易,做起来难。魂魄是无法凭空造出来的,只能用原有的灵魂去补。
于是厉愁便想用其他生灵的灵魂,以自己的心头血为饮,用黄泉书上的秘法强行炼制宗辞缺失的三魂两魄,以达到补魂的目的。
为了这个猜想,宫殿下方的重锤没日没夜的挥动,这才集齐了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灵魂,准备等到今日宗辞魂魄转移,进行例行疗伤时,再悄悄用阵法连接上灵魂尝试,看看能不能起到修补的作用。
没想到即使冒着被师兄发现这一切的风险,厉愁准备了多日的补魂法依旧没能起到效用。
问题是按照理论而言,补魂这条路绝对不可能出问题。
不知道内里操作出了什么差错,以至于达不成期待的结果。
厉愁心中陡然生起一丝恐慌。
他无法接受一丝一毫那个最糟糕的可能性。但同时,他也比谁都清楚——